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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5-11-11 02:59

写作核心提示:
写一篇关于好朋友来你家玩的日记作文,可以注意以下几个方面,让你的文章更生动、真挚和有趣:
"1. 明确写作目的和基调:" "目的:" 是想记录下这次相聚的开心时光?表达对朋友的感谢?还是分享一些有趣或温馨的瞬间? "基调:" 通常是轻松、愉快、温馨的,但也可能包含一些小紧张(比如担心招待不周)或小插曲(比如发生了点小意外)。
"2. 选取合适的切入点:" "时间点:" 可以从朋友刚到门口开始写,描绘迎接的场景;也可以从期待朋友到来的心情写起;或者选择其中一个让你印象最深刻的片段来重点描写。 "核心事件:" 围绕“朋友来访”这一核心,可以写: "期待与准备:" 提前怎么准备的?心里有多期待? "迎接与互动:" 朋友来了之后是什么样子?你们怎么打招呼?聊了什么? "具体活动:" 一起做了什么?比如吃饭、玩游戏、看电影、聊天、帮忙做家务、出门逛逛等。"这是日记的重点,要详细描写。" "感受与变化:" 感觉时间过得快吗?心情如何?友谊是否更深厚了? "离别与回味:" 朋友离开时
我家住在一楼,带个小院子。
隔壁那栋楼的三楼,
有个七八岁的男孩,
几乎天天饭点准时出现在我家门口。
他不敲门,就站在院门外,
透过铁栏杆的缝隙,静静地看着里面。
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好奇,
或者贪玩。
可接连好几天,
他都在我们刚拿起筷子的时候出现。
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饭菜,
让人心里发毛,又有点不落忍。
我丈夫老王心软,
第三次看见他时,就招呼他进来。
“小朋友,吃饭了吗?
没吃的话,进来一起吃点儿?”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
低着头,慢吞吞地挪了进来。
我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
他接过去,小声说了句“谢谢阿姨”,
然后就埋着头,
一声不吭地扒拉着饭菜,
吃得特别快,像饿了好几顿。
我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谁家的孩子,
怎么老在饭点跑别人家来?
他爸妈都不管吗?
这孩子叫小斌,衣服总是脏兮兮的,
头发也乱蓬蓬的。
问他话,他要么点头,要么摇头,
很少开口。
吃完饭,他把碗筷轻轻放下,
又说一句“谢谢阿姨,叔叔”,
然后就飞快地跑掉了。
就这样,小斌成了我家的常客。
几乎每天傍晚,
他都会准时出现。
有时我们做饭晚了,
他就在院门外站着等,
不吵也不闹。
我开始有点烦了。
这算怎么回事?
我们家又不是开慈善食堂的。
而且,他总来,
邻居们看见了会怎么想?
我跟老王抱怨:“这孩子的家长,
心也太大了点吧?
一次两次就算了,
这都连着快半个月了。
也不见大人来打个招呼,
说声谢谢。”
老王劝我:“算了,
多双筷子的事儿。
孩子看着挺可怜的。
可能他家里有什么困难吧。”
话是这么说,
可我心里那点不满,
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我开始刻意在饭点前拉上窗帘,
或者假装没看见他。
可他依然固执地站在那里,
小小的身影,
透过窗帘的缝隙都能感觉到。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
那天我做了红烧排骨,
香味飘得老远。
果然,菜刚上桌,
那个小身影又出现了。
我放下筷子,
深吸一口气,走到院门口。
“小斌,你又没吃饭吗?”
他怯生生地看着我,
点了点头。
“你妈妈呢?
她不做饭给你吃吗?”
小斌低下头,
用脚尖蹭着地面,不说话。
“你爸爸呢?”
他还是不说话。
我有点火了。
“小斌,你不能总来我们家吃饭。
阿姨叔叔也要休息的。
你回家去,让你妈妈给你做,
好不好?”
小斌猛地抬起头,
眼睛里瞬间噙满了泪水。
他咬着嘴唇,
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然后转身就跑开了。
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
我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是不是话说重了?
他毕竟只是个孩子。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王小斌那含泪跑开的样子。
“你呀,跟个孩子较什么真。”
第二天,小斌没有来。
第三天,也没有。
我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做饭时总会不自觉地朝院外看一眼。
桌子对面少了个默默吃饭的小身影,
竟然觉得有点太安静了。
我开始后悔,
那天不该那样说他。
第四天傍晚,我正收拾碗筷,
听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不是院门,是房门。
我打开门,
外面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
脸色蜡黄,看起来很憔悴。
她手里拎着一袋苹果,
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
“请问……您是住在这里的阿姨吗?”
她小声问道。
我点点头。
“我是小斌的妈妈。”
她说着,
把手里的苹果递过来,
“谢谢您和王叔叔,
这段时间照顾小斌,
给他饭吃。”
我愣了一下,
赶紧让她进屋。
她不肯,就站在门口,
眼圈慢慢红了。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小斌他……
他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你们了。”
我连忙说:“没事没事,
孩子挺乖的。
就是……我有点好奇,
小斌为什么总来我们家吃饭?
是家里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小斌妈妈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
她用手背擦了擦,
声音哽咽着:“不是的,阿姨。
是我……我生病了。”
她顿了顿,
深吸一口气,
好像说出这句话需要很大的力气。
“我得了胃癌,晚期。
上个月做了一次大手术,
现在每个星期都要去医院化疗。”
我愣住了,
呆呆地看着她。
“化疗反应很大,
我闻不得油烟味,
一闻就吐得厉害。
根本做不了饭。
他爸爸……
在外面打工,一年回来不了几次。
家里就我们娘俩。”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带着哭腔。
“小斌这孩子懂事,
我跟他说,妈妈病了,
做不了饭,
给他钱让他在外面买点吃的。
可他……
他把钱都攒起来了。
他说要攒钱给妈妈治病。”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紧了。
“那他不吃饭……”
“他跟我说,他在学校吃过了,
或者在外面吃过了。
我一直以为是真的。
直到前天晚上,
他回家哭得很伤心,
说阿姨讨厌他,
不让他去吃饭了。
我才知道……
他这段时间,
一直是去您家……”
她泣不成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站在原地,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又酸又涩。
眼前浮现出小斌默默吃饭的样子,
他总是吃得那么快,
那么安静。
原来那不是因为饿,
而是因为他知道,
妈妈一个人在家,
还病着。
他得快点回去陪妈妈。
那袋苹果,
此刻在我手里显得异常沉重。我站在门口,手里提着那袋苹果,
感觉它们像石头一样沉。
小斌妈妈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的心上。
“阿姨,真的对不起,
我这就带小斌回老家。”
她擦了擦眼泪,转身要走。
“等等,”我急忙叫住她,
“你们要回老家?”
她点点头,眼睛红肿:
“我妹妹从乡下过来了,
能照顾我们一段时间。
老住在城里,医药费太贵了。”
我看着她瘦弱的背影,
心里一阵发酸。
“小斌……他知道吗?”
“还没告诉他。”
她声音很轻,“这孩子喜欢这里,
特别是你们家。
他总说阿姨做的红烧排骨,
比他妈妈做的好吃。”
我的鼻子突然就酸了。
那个总是安静吃饭的孩子,
原来还会在背后这样夸我。
“进来坐会儿吧,”我说,
“小斌这几天都没来,
我……我有点想他。”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
那个沉默的孩子,
已经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小斌妈妈犹豫了一下,
还是跟着我进了屋。
她走得很慢,脚步虚浮。
我在沙发上铺了个软垫,
让她能坐得舒服点。
老王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
看到小斌妈妈,也愣住了。
我简单地把情况告诉了他。
老王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起身去厨房倒了杯热水,
递给小斌妈妈:
“先喝点水,别着急。”
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很多。
“医药费……够吗?”
老王问得很直接。
小斌妈妈捧着水杯,
手指微微发抖:
“正在筹钱。亲戚朋友都借遍了。
他爸爸在工地上加班,
能多挣一点是一一点。”
我看着她又开始泛红的眼眶,
赶紧转移话题:
“小斌现在在家吗?”
“在,”她看了看表,
“应该在做作业。
我让他写完作业才能看电视。”
说到儿子,她的表情柔和了些。
“能让我见见他吗?”
我问,“我想当面跟他道个歉。”
那天我不该那样说他。”
小斌妈妈摇摇头:
“阿姨,该道歉的是我们。
您和王叔叔都是好人。”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带着犹豫。
我们都转过头去。
院子的铁门被轻轻推开,
小斌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他看到妈妈坐在我家客厅,
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妈妈?”他跑进来,
一把抱住妈妈的腿,
“你怎么来这里了?
是不是不舒服?”
他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心。
那神情,根本不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我没事,”小斌妈妈摸摸他的头,
“来谢谢叔叔阿姨。”
小斌抬起头看我,
眼神里带着不安。
他可能以为我是来找妈妈告状的。
我蹲下身,和他平视:
“小斌,对不起。
阿姨那天不该凶你。”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
然后小声说:
“是我不好,总来打扰阿姨。”
这句话让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多懂事的孩子啊。
我伸手想摸摸他的头,
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这个小小的动作,
让我的心更疼了。
“小斌,”老王也蹲下来,
“以后想吃什么,
直接来跟叔叔说。
叔叔给你做。”
小斌看看妈妈,又看看我们,
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要回老家了。”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你愿意回老家吗?”老王问。
小斌低下头,玩着自己的衣角:
“妈妈说,回去能省很多钱。
省下来的钱可以给妈妈看病。”
他说得那么平静,
好像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那你的同学们呢?”
我问,“会不会舍不得?”
他点点头,声音更小了:
“班长说下学期要选我当小组长。
现在当不成了。”
孩子的世界里,
连难过都这么单纯。
小斌妈妈站起身:
“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明天还要收拾东西。”
小斌顺从地牵住妈妈的手,
朝我们鞠了一躬:
“谢谢叔叔阿姨。”
看着他们走出院子的背影,
我和老王久久没有说话。
那晚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眼前都是小斌母子俩的样子。
老王也没睡踏实,
时不时地叹气。
“咱们得帮帮他们,”我说。
老王在黑暗中握住我的手:
“怎么帮?”
是啊,怎么帮?
我们只是普通的邻居,
非亲非故的。
给钱?他们肯定不会要。
而且治病需要的是大钱,
我们那点积蓄,根本不够。
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
心里装着事,睡不踏实。
推开窗户,正好看见小斌
拎着个小塑料袋从楼下走过。
他走得很慢,低着头,
像是在数地上的砖块。
“小斌!”我喊他。
他抬起头,看见是我,
愣了一下。
我快步下楼,追上他:
“这么早去哪儿?”
“买早餐,”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
“给妈妈买粥。”
塑料袋里装着一次性餐盒,
还有两个馒头。
“你吃了吗?”我问。
他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
“我不饿。”
这孩子,又在撒谎。
我拉着他往家走:
“来,阿姨刚熬了小米粥,
对胃好。给你妈妈带点。”
餐桌上,小斌捧着碗,
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比平时在我们家吃饭时慢了很多。
“什么时候回老家?”老王问。
“后天,”小斌说,
“妈妈说坐早班车。”
“会想这里吗?”
他点点头,没说话。
但眼圈有点红了。
我突然做了个决定:
“今天晚上来阿姨家吃饭吧,
算是给你们送行。”
小斌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
但很快又暗下去:
“妈妈不能闻油烟味。”
“没关系,我做清淡点。”
我摸摸他的头,
这次他没有躲。
小斌妈妈一开始是拒绝的。
在我和老王的再三坚持下,
她才勉强同意。
但要求一定要让她带点菜来。
下午她真的提着一块肉来了,
脸色比昨天更差。
我在厨房忙活的时候,
听见她在客厅咳嗽。
一声接一声,听着都难受。
小斌不停地给她拍背,
动作很熟练。
看来经常这样做。
那顿饭做得很清淡。
冬瓜排骨汤,蒸鸡蛋,
炒青菜,还有一盘红烧肉。
我特意把红烧肉做得早一点,
让味道散一散。
小斌吃得很香,
但还是像以前那样安静。
饭后,小斌妈妈从口袋里
掏出一个信封,非要塞给我。
说是这段时间的饭钱。
我当然不能要。
推来推去好几个来回,
最后老王发了话:
“这钱我们肯定不会收。
要是真过意不去,
等病好了,请我们吃顿饭。”
小斌妈妈的眼圈又红了。
她拉着小斌站起来,
给我们深深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的大恩大德,
我们一辈子都记得。”
这话太重了,我赶紧扶住她。
他们走的时候,小斌在门口
磨蹭了一会儿。
突然跑回来,塞给我一张纸条:
“阿姨,这是我老家的地址。
您能给我写信吗?”
我接过纸条,鼻子一酸:
“一定写。”
第二天一早,我起得很早。
站在窗前,看着楼下。
七点多,看见小斌母子
拎着大包小包从楼道里出来。
叫的出租车已经在等了。
小斌在上车前,抬头朝我家窗户
看了一眼。
我赶紧挥手,但他好像没看见。
出租车很快开走了。
家里突然变得特别安静。
虽然小斌只来了半个月,
但好像已经习惯了
每天晚饭时有他在。
现在他突然走了,
心里空落落的。
中午,我跟老王商量:
“要不,我们给他们捐点钱?”
老王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意思。
但直接给,他们肯定不会要。”
“那怎么办?”
我想了想,“要不,
通过学校?小斌不是在上学吗?”
下午,我去了小斌的学校。
班主任是个年轻姑娘,
听说小斌转学的消息很惊讶。
“怎么突然转学了?
小斌是个很乖的孩子。”
我把情况简单说了说。
她的眼圈也红了。
“学校有个爱心基金,
我可以帮忙申请。”
她说,“但需要家长同意。”
这又是个难题。
小斌妈妈那么要强的人,
会接受吗?
从学校回来,我在小区里
遇见了隔壁楼的张阿姨。
她看见我,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那对母子搬走了?”
我点点头。
“早知道他们这么困难,
咱们该帮一把的。”
她叹气,“那孩子真懂事。
每次看见我拎重物,
都要帮我提上楼。”
原来不止我们一家
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孩子。
晚上,我开始整理小斌留下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每次来吃饭时
用过的那个碗和勺子。
我特意给他准备的,
因为他说过喜欢那个碗上的小熊图案。
现在用不着了。
老王看我对着碗发呆,
走过来拍拍我的肩:
“别难过了。等他们安顿好了,
咱们可以去看看他们。”
“真的?”我抬头看他。
“当然,”他笑了,
“开车也就两三个小时。”
这话让我心里好受了些。
至少,不是永远见不到了。
第三天,我决定开始给小斌写信。
虽然知道他们刚回去,
可能还没安顿好。
但我就是想写。
写我们想他,写小区里的变化,
写他最喜欢的那只流浪猫
生了一窝小猫。
信写得很长,足足写了三页纸。
老王看了直笑:
“你这是写日记呢。”
我也笑了:“就是想让他知道,
这里还有人惦记着他。”
寄信的时候,邮局的工作人员
听说我要寄到乡下,
提醒我说可能会慢一点。
我说没关系,只要能到就行。
回家的路上,我特意绕到
小斌以前常等我们的那个位置。
铁栏杆还是原来的样子,
只是后面不会再出现
那个小小的身影了。
晚饭时,我和老王都吃得很少。
“要不,”老王突然说,
“咱们每个月给他们寄点钱?
就说是给小斌的助学金。”
这个主意不错。
以助学金的名义,
小斌妈妈可能会容易接受些。
说做就做。当晚我们就联系了
小斌的班主任,说了这个想法。
她很支持,答应帮忙沟通。
挂了电话,我心里轻松了不少。
至少,我们能做点什么了。
夜里下起了雨。
我躺在床上,听着雨声,
突然想起小斌妈妈
咳嗽时痛苦的样子。
不知道老家的医疗条件怎么样。
能不能继续做化疗。
“睡不着?”老王轻声问。
“嗯,”我翻了个身,
“我在想,要是我们能早点
知道真相就好了。”
“现在知道也不晚,”老王说,
“以后多关心关心他们。”
雨越下越大。
我起身检查窗户是否关好。
路过餐厅时,不自觉地
朝小斌常坐的那个位置看了一眼。
椅子空着,但好像还能看见
那个低头认真吃饭的小小身影。
第二天是周末,但我醒得很早。
心里惦记着事,怎么也睡不安稳。
推开窗,雨后清新的空气涌进来。
楼下的栀子花开得正盛,
香气一阵阵地飘上来。
我决定今天再去邮局一趟。
昨晚写信时忘了说助学金的事,
得再写一封。
还要寄点东西,比如我做的肉松,
小斌说过很好吃。
在邮局排队时,前面的大姐
看见我写的地址,好奇地问:
“那是很偏的山区啊,
你在那里有亲戚?”
我摇摇头:“一个朋友的孩子。”
“哦,”她笑笑,“现在愿意
和乡下人交朋友的可不多了。”
我没解释。有些情谊,
不是用地域能衡量的。
寄完东西,心里踏实多了。
回家的路上,我去菜场买了菜。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卖排骨的摊位前。
“今天排骨很新鲜,”摊主热情地说,
“来点?”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两斤。
虽然知道小斌吃不到了,
但就是习惯性地想买。
到家时,老王正在接电话。
他朝我招手,用口型说:
“是小斌妈妈。”
我赶紧走过去。
“刚安顿好,”电话那头,
小斌妈妈的声音听起来
比前几天有精神些,
“小斌一直念叨你们。”
“我们也想他,”我说,
“东西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谢谢阿姨。
小斌可高兴了。”
我们聊了很久。
她说老家的空气很好,
对她的病有好处。
医药费也比城里便宜。
小斌已经联系好了新学校,
下学期就能去上学。
挂电话前,她突然说:
“阿姨,有件事……
学校老师说,要给我们助学金。”
我的心提了起来:
“你怎么说?”
“我……我本来不想接受的。
但老师说,这是规定,
符合条件的都要给。”
我松了口气:“那就接受吧。
为了小斌。”
“嗯,”她声音哽咽,
“谢谢你们。我知道一定是你们……”
“别想太多,”我打断她,
“好好养病最重要。”
挂了电话,我和老王相视一笑。
总算为他们做了点实事。
下午,我开始整理衣柜。
找出很多我和老王不怎么穿的衣服,
都还挺新的。打包好,
准备下次一起寄过去。
老王更是翻箱倒柜,
找出他前年买的钓鱼竿:
“这个应该能卖点钱。”
我笑了:“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真要寄,寄点实用的。”
我们像两个准备年货的人,
忙忙碌碌,却满心欢喜。
原来帮助别人的感觉这么好。
傍晚,我照常准备晚饭。
切菜时,不自觉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暮色渐浓,院子里静悄悄的。
那个曾经天天准时出现的小身影,
再也不会来了。
但我知道,在另一个地方,
他正陪着妈妈,开始新的生活。
而我们,会一直在这里,
默默地关心着他们。
晚饭后,我又开始写信。
这次是写给小斌的新老师。
想请她多关照这个特别的孩子。
老王在一旁帮我斟酌词句,
生怕说得不合适。
写完信,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我们一起去邮筒投信。
夜风很凉,但心里是暖的。
“等小斌妈妈病好了,
请他们来城里玩,”老王说,
“带小斌去游乐园。”
“好啊,”我笑着点头,
“他一定会很高兴。”
回家的路上,我们的手自然地牵在一起。
这个夏天,因为一个特别的孩子,
我们的生活多了很多牵挂。
但也因为这份牵挂,
心里变得更满了。
我知道,今后的日子里,
我们会继续用我们的方式,
关心着远方的这对母子。
虽然不能再每天见面,
但这份情谊,会一直延续下去。
就像今晚的月光,
虽然淡淡的,却一直温柔地
照着我们回家的路。我站在门口,手里提着那袋苹果,
感觉它们像石头一样沉。
小斌妈妈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的心上。
“阿姨,真的对不起,
我这就带小斌回老家。”
她擦了擦眼泪,转身要走。
“等等,”我急忙叫住她,
“你们要回老家?”
她点点头,眼睛红肿:
“我妹妹从乡下过来了,
能照顾我们一段时间。
老住在城里,医药费太贵了。”
我看着她瘦弱的背影,
心里一阵发酸。
“小斌……他知道吗?”
“还没告诉他。”
她声音很轻,“这孩子喜欢这里,
特别是你们家。
他总说阿姨做的红烧排骨,
比他妈妈做的好吃。”
我的鼻子突然就酸了。
那个总是安静吃饭的孩子,
原来还会在背后这样夸我。
“进来坐会儿吧,”我说,
“小斌这几天都没来,
我……我有点想他。”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
那个沉默的孩子,
已经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小斌妈妈犹豫了一下,
还是跟着我进了屋。
她走得很慢,脚步虚浮。
我在沙发上铺了个软垫,
让她能坐得舒服点。
老王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
看到小斌妈妈,也愣住了。
我简单地把情况告诉了他。
老王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起身去厨房倒了杯热水,
递给小斌妈妈:
“先喝点水,别着急。”
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很多。
“医药费……够吗?”
老王问得很直接。
小斌妈妈捧着水杯,
手指微微发抖:
“正在筹钱。亲戚朋友都借遍了。
他爸爸在工地上加班,
能多挣一点是一一点。”
我看着她又开始泛红的眼眶,
赶紧转移话题:
“小斌现在在家吗?”
“在,”她看了看表,
“应该在做作业。
我让他写完作业才能看电视。”
说到儿子,她的表情柔和了些。
“能让我见见他吗?”
我问,“我想当面跟他道个歉。”
那天我不该那样说他。”
小斌妈妈摇摇头:
“阿姨,该道歉的是我们。
您和王叔叔都是好人。”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带着犹豫。
我们都转过头去。
院子的铁门被轻轻推开,
小斌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他看到妈妈坐在我家客厅,
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妈妈?”他跑进来,
一把抱住妈妈的腿,
“你怎么来这里了?
是不是不舒服?”
他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心。
那神情,根本不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我没事,”小斌妈妈摸摸他的头,
“来谢谢叔叔阿姨。”
小斌抬起头看我,
眼神里带着不安。
他可能以为我是来找妈妈告状的。
我蹲下身,和他平视:
“小斌,对不起。
阿姨那天不该凶你。”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
然后小声说:
“是我不好,总来打扰阿姨。”
这句话让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多懂事的孩子啊。
我伸手想摸摸他的头,
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这个小小的动作,
让我的心更疼了。
“小斌,”老王也蹲下来,
“以后想吃什么,
直接来跟叔叔说。
叔叔给你做。”
小斌看看妈妈,又看看我们,
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要回老家了。”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你愿意回老家吗?”老王问。
小斌低下头,玩着自己的衣角:
“妈妈说,回去能省很多钱。
省下来的钱可以给妈妈看病。”
他说得那么平静,
好像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那你的同学们呢?”
我问,“会不会舍不得?”
他点点头,声音更小了:
“班长说下学期要选我当小组长。
现在当不成了。”
孩子的世界里,
连难过都这么单纯。
小斌妈妈站起身:
“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明天还要收拾东西。”
小斌顺从地牵住妈妈的手,
朝我们鞠了一躬:
“谢谢叔叔阿姨。”
看着他们走出院子的背影,
我和老王久久没有说话。
那晚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眼前都是小斌母子俩的样子。
老王也没睡踏实,
时不时地叹气。
“咱们得帮帮他们,”我说。
老王在黑暗中握住我的手:
“怎么帮?”
是啊,怎么帮?
我们只是普通的邻居,
非亲非故的。
给钱?他们肯定不会要。
而且治病需要的是大钱,
我们那点积蓄,根本不够。
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
心里装着事,睡不踏实。
推开窗户,正好看见小斌
拎着个小塑料袋从楼下走过。
他走得很慢,低着头,
像是在数地上的砖块。
“小斌!”我喊他。
他抬起头,看见是我,
愣了一下。
我快步下楼,追上他:
“这么早去哪儿?”
“买早餐,”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
“给妈妈买粥。”
塑料袋里装着一次性餐盒,
还有两个馒头。
“你吃了吗?”我问。
他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
“我不饿。”
这孩子,又在撒谎。
我拉着他往家走:
“来,阿姨刚熬了小米粥,
对胃好。给你妈妈带点。”
餐桌上,小斌捧着碗,
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比平时在我们家吃饭时慢了很多。
“什么时候回老家?”老王问。
“后天,”小斌说,
“妈妈说坐早班车。”
“会想这里吗?”
他点点头,没说话。
但眼圈有点红了。
我突然做了个决定:
“今天晚上来阿姨家吃饭吧,
算是给你们送行。”
小斌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
但很快又暗下去:
“妈妈不能闻油烟味。”
“没关系,我做清淡点。”
我摸摸他的头,
这次他没有躲。
小斌妈妈一开始是拒绝的。
在我和老王的再三坚持下,
她才勉强同意。
但要求一定要让她带点菜来。
下午她真的提着一块肉来了,
脸色比昨天更差。
我在厨房忙活的时候,
听见她在客厅咳嗽。
一声接一声,听着都难受。
小斌不停地给她拍背,
动作很熟练。
看来经常这样做。
那顿饭做得很清淡。
冬瓜排骨汤,蒸鸡蛋,
炒青菜,还有一盘红烧肉。
我特意把红烧肉做得早一点,
让味道散一散。
小斌吃得很香,
但还是像以前那样安静。
饭后,小斌妈妈从口袋里
掏出一个信封,非要塞给我。
说是这段时间的饭钱。
我当然不能要。
推来推去好几个来回,
最后老王发了话:
“这钱我们肯定不会收。
要是真过意不去,
等病好了,请我们吃顿饭。”
小斌妈妈的眼圈又红了。
她拉着小斌站起来,
给我们深深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的大恩大德,
我们一辈子都记得。”
这话太重了,我赶紧扶住她。
他们走的时候,小斌在门口
磨蹭了一会儿。
突然跑回来,塞给我一张纸条:
“阿姨,这是我老家的地址。
您能给我写信吗?”
我接过纸条,鼻子一酸:
“一定写。”
第二天一早,我起得很早。
站在窗前,看着楼下。
七点多,看见小斌母子
拎着大包小包从楼道里出来。
叫的出租车已经在等了。
小斌在上车前,抬头朝我家窗户
看了一眼。
我赶紧挥手,但他好像没看见。
出租车很快开走了。
家里突然变得特别安静。
虽然小斌只来了半个月,
但好像已经习惯了
每天晚饭时有他在。
现在他突然走了,
心里空落落的。
中午,我跟老王商量:
“要不,我们给他们捐点钱?”
老王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意思。
但直接给,他们肯定不会要。”
“那怎么办?”
我想了想,“要不,
通过学校?小斌不是在上学吗?”
下午,我去了小斌的学校。
班主任是个年轻姑娘,
听说小斌转学的消息很惊讶。
“怎么突然转学了?
小斌是个很乖的孩子。”
我把情况简单说了说。
她的眼圈也红了。
“学校有个爱心基金,
我可以帮忙申请。”
她说,“但需要家长同意。”
这又是个难题。
小斌妈妈那么要强的人,
会接受吗?
从学校回来,我在小区里
遇见了隔壁楼的张阿姨。
她看见我,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那对母子搬走了?”
我点点头。
“早知道他们这么困难,
咱们该帮一把的。”
她叹气,“那孩子真懂事。
每次看见我拎重物,
都要帮我提上楼。”
原来不止我们一家
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孩子。
晚上,我开始整理小斌留下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每次来吃饭时
用过的那个碗和勺子。
我特意给他准备的,
因为他说过喜欢那个碗上的小熊图案。
现在用不着了。
老王看我对着碗发呆,
走过来拍拍我的肩:
“别难过了。等他们安顿好了,
咱们可以去看看他们。”
“真的?”我抬头看他。
“当然,”他笑了,
“开车也就两三个小时。”
这话让我心里好受了些。
至少,不是永远见不到了。
第三天,我决定开始给小斌写信。
虽然知道他们刚回去,
可能还没安顿好。
但我就是想写。
写我们想他,写小区里的变化,
写他最喜欢的那只流浪猫
生了一窝小猫。
信写得很长,足足写了三页纸。
老王看了直笑:
“你这是写日记呢。”
我也笑了:“就是想让他知道,
这里还有人惦记着他。”
寄信的时候,邮局的工作人员
听说我要寄到乡下,
提醒我说可能会慢一点。
我说没关系,只要能到就行。
回家的路上,我特意绕到
小斌以前常等我们的那个位置。
铁栏杆还是原来的样子,
只是后面不会再出现
那个小小的身影了。
晚饭时,我和老王都吃得很少。
“要不,”老王突然说,
“咱们每个月给他们寄点钱?
就说是给小斌的助学金。”
这个主意不错。
以助学金的名义,
小斌妈妈可能会容易接受些。
说做就做。当晚我们就联系了
小斌的班主任,说了这个想法。
她很支持,答应帮忙沟通。
挂了电话,我心里轻松了不少。
至少,我们能做点什么了。
夜里下起了雨。
我躺在床上,听着雨声,
突然想起小斌妈妈
咳嗽时痛苦的样子。
不知道老家的医疗条件怎么样。
能不能继续做化疗。
“睡不着?”老王轻声问。
“嗯,”我翻了个身,
“我在想,要是我们能早点
知道真相就好了。”
“现在知道也不晚,”老王说,
“以后多关心关心他们。”
雨越下越大。
我起身检查窗户是否关好。
路过餐厅时,不自觉地
朝小斌常坐的那个位置看了一眼。
椅子空着,但好像还能看见
那个低头认真吃饭的小小身影。
第二天是周末,但我醒得很早。
心里惦记着事,怎么也睡不安稳。
推开窗,雨后清新的空气涌进来。
楼下的栀子花开得正盛,
香气一阵阵地飘上来。
我决定今天再去邮局一趟。
昨晚写信时忘了说助学金的事,
得再写一封。
还要寄点东西,比如我做的肉松,
小斌说过很好吃。
在邮局排队时,前面的大姐
看见我写的地址,好奇地问:
“那是很偏的山区啊,
你在那里有亲戚?”
我摇摇头:“一个朋友的孩子。”
“哦,”她笑笑,“现在愿意
和乡下人交朋友的可不多了。”
我没解释。有些情谊,
不是用地域能衡量的。
寄完东西,心里踏实多了。
回家的路上,我去菜场买了菜。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卖排骨的摊位前。
“今天排骨很新鲜,”摊主热情地说,
“来点?”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两斤。
虽然知道小斌吃不到了,
但就是习惯性地想买。
到家时,老王正在接电话。
他朝我招手,用口型说:
“是小斌妈妈。”
我赶紧走过去。
“刚安顿好,”电话那头,
小斌妈妈的声音听起来
比前几天有精神些,
“小斌一直念叨你们。”
“我们也想他,”我说,
“东西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谢谢阿姨。
小斌可高兴了。”
我们聊了很久。
她说老家的空气很好,
对她的病有好处。
医药费也比城里便宜。
小斌已经联系好了新学校,
下学期就能去上学。
挂电话前,她突然说:
“阿姨,有件事……
学校老师说,要给我们助学金。”
我的心提了起来:
“你怎么说?”
“我……我本来不想接受的。
但老师说,这是规定,
符合条件的都要给。”
我松了口气:“那就接受吧。
为了小斌。”
“嗯,”她声音哽咽,
“谢谢你们。我知道一定是你们……”
“别想太多,”我打断她,
“好好养病最重要。”
挂了电话,我和老王相视一笑。
总算为他们做了点实事。
下午,我开始整理衣柜。
找出很多我和老王不怎么穿的衣服,
都还挺新的。打包好,
准备下次一起寄过去。
老王更是翻箱倒柜,
找出他前年买的钓鱼竿:
“这个应该能卖点钱。”
我笑了:“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真要寄,寄点实用的。”
我们像两个准备年货的人,
忙忙碌碌,却满心欢喜。
原来帮助别人的感觉这么好。
傍晚,我照常准备晚饭。
切菜时,不自觉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暮色渐浓,院子里静悄悄的。
那个曾经天天准时出现的小身影,
再也不会来了。
但我知道,在另一个地方,
他正陪着妈妈,开始新的生活。
而我们,会一直在这里,
默默地关心着他们。
晚饭后,我又开始写信。
这次是写给小斌的新老师。
想请她多关照这个特别的孩子。
老王在一旁帮我斟酌词句,
生怕说得不合适。
写完信,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我们一起去邮筒投信。
夜风很凉,但心里是暖的。
“等小斌妈妈病好了,
请他们来城里玩,”老王说,
“带小斌去游乐园。”
“好啊,”我笑着点头,
“他一定会很高兴。”
回家的路上,我们的手自然地牵在一起。
这个夏天,因为一个特别的孩子,
我们的生活多了很多牵挂。
但也因为这份牵挂,
心里变得更满了。
我知道,今后的日子里,
我们会继续用我们的方式,
关心着远方的这对母子。
虽然不能再每天见面,
但这份情谊,会一直延续下去。
就像今晚的月光,
虽然淡淡的,却一直温柔地
照着我们回家的路。
李曼看着我,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疲惫的平静。她说:“陈阳,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对方了。”
那一刻,我们之间那台嗡嗡作响了五年的双开门冰箱,仿佛比我们这对结婚十年的夫妻还要有交流。
十年,我以为我用钢筋水泥、用每月准时上交的工资卡、用一车一房和儿子重点小学的录取通知书,为她,为这个家,筑起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我以为爱就是这些沉甸甸的东西,看得见,摸得着,不会跑。
直到那个闷热的周六下午,小姨子李静坐在我对面,像个最老练的猎手,只用一个问题,就轻易地戳破了我用十年时间吹起来的,那个名为“幸福”的肥皂泡。
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闷热的周六下午,李静的突然来访。
第1章 不速之客
门铃响的时候,我正窝在沙发里,对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工程图纸发呆。空气黏腻得像化不开的麦芽糖,老旧的立式空调卖力地嘶吼着,吐出的冷气却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陈腐味。
妻子李曼在厨房里忙活,抽油烟机的轰鸣声盖过了一切。我喊了一声“我去开门”,她大概没听见,只有锅铲和铁锅碰撞的清脆声响作为回应。
门外站着的是李静,李曼的妹妹。
她穿着一条明黄色的吊带裙,青春逼人,像一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柠檬,带着清爽的酸甜气和一股子冷不丁的锐气。她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看见我,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姐夫!”
“小静?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有些意外,赶紧侧身让她进来。
“突击检查嘛,看看你有没有欺负我姐。”她俏皮地眨眨眼,自顾自地换了鞋,行李箱的轮子在地板上滚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厨房里的李曼终于听到了动静,探出头来,脸上沾了点面粉,看到李静时,惊喜和一丝不易察uc的埋怨交织在一起:“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说来就来。”
“想你了呗。”李静放下行李,一个箭步冲过去,从背后抱住李曼,“我辞职了,过来散散心,顺便在你这儿蹭吃蹭喝一段时间。”
“辞职了?”我和李曼异口同声。
李静,大学毕业后在老家一家设计公司干得好好的,是我们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独立、有主见。这声不吭就辞职跑来,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晚饭的气氛因为李静的到来而热闹了不少。她叽叽喳喳地讲着公司的八卦,吐槽着奇葩的甲方,把我和李曼逗得哈哈大笑。李曼的脸上也泛起了久违的红晕,那种发自内心的松弛和快乐,我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在她脸上见过了。
大多数时候,我们的晚餐是在沉默和功能性的对话中度过的。
“儿子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
“物业费该交了。”
“明天我晚点回来,你自己带孩子吃。”
这些话就像一颗颗冰冷的螺丝钉,维持着这个家这台精密机器的运转,却毫无温度。我曾以为,所有的中年夫妻都是这样,爱情最终会变成亲情,激情会沉淀为责任,平淡才是生活的真谛。
李静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进了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
她会注意到李曼新买的桌布,夸张地赞美颜色好看;她会抢着洗碗,然后和我抱怨洗洁精伤手,问我为什么不买台洗碗机;她甚至会在饭后,拉着李曼在客厅里跟着电视跳操,两个人笑作一团。
而我,大多数时候只是个旁观者。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们,笔记本电脑依旧放在腿上,但屏幕上的图纸却一个像素也看不进去。
我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又或者说,是一种被排斥在外的疏离感。这个家,似乎因为她的到来,才真正“活”了过来。而我这个一家之主,反倒像个多余的摆设。
那天晚上,我给李曼买了一台最新款的洗碗机,当晚下单,第二天就送到了。安装师傅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了半天,李静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着我,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李曼很高兴,围着那台崭新的机器看了又看,嘴里念叨着:“多浪费钱啊,我手洗习惯了。”但眼角的笑意藏不住。
我松了口气,心里有点得意。看,解决问题就是这么简单。女人嘛,无非就是缺个包,缺套化妆品,或者缺一台能解放双手的机器。我能赚钱,能为她提供这些,这就是我对她的爱。直接,有效,比说一万句“我爱你”都实在。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用一台洗碗机,漂亮地回应了李静无声的“质问”。
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我以为我买的是一台机器,实际上,我亲手为自己的婚姻,安装上了一面冰冷的镜子。
第2章 沙发上的裂痕
周六,李曼有个大学同学聚会,打扮了很久才出门。她穿了一条我们刚结婚时我送她的蓝色连衣裙,现在看来,腰身处已经有些紧了,但依旧衬得她皮肤白皙。她站在镜子前,有些不自信地拉了拉裙摆,问我:“会不会有点旧了?”
我正忙着回复工作邮件,头也没抬地说:“挺好的,快去吧,别晚了。”
她没再说话,我听到门口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她问的不是裙子,而是我们之间,那件被岁月磨得不再合身的,名为“爱情”的外衣。
家里只剩下我和李静,还有在房间里埋头做作业的儿子陈乐。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还在固执地发出低沉的噪音。
李静没像往常一样看电视或者玩手机。她从厨房里端出两杯泡好的柠檬水,一杯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自己捧着一杯,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姐夫,你整天就对着这玩意儿吗?”她指了指我腿上的笔记本电脑。
“没办法,项目催得紧。”我喝了口水,柠檬的酸涩在舌尖炸开,让我精神为之一振。
“钱是赚不完的。”她悠悠地说。
我笑了笑,没接话。这话太文艺,也太理想主义。对于一个背着房贷车贷,还要为孩子教育和双方父母养老发愁的中年男人来说,钱就是安全感,是底气,是解决百分之九十九问题的钥匙。
客厅里又是一阵沉默。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像探照灯一样,让我有些不自在。我清了清嗓子,想找个话题,比如问问她接下来的打算,或者聊聊老家的亲戚。
但她先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毫无防备的额头。
“姐夫,你爱我姐吗?”
我的手指僵在键盘上,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个问题太突然,太直接,也太……冒犯了。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是她姐夫,她是我的小姨子。这种带着审判意味的私人问题,根本不该出现在我们之间。
我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一种被冒犯、被窥探隐私的愤怒。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的语气冷了下来,合上电脑,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静似乎没被我的态度吓到,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却能映出我所有的狼狈和心虚。
“我就是好奇。你们结婚十年了,在我眼里,你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你努力工作,赚钱养家,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你给我姐买名牌包,买洗碗机,给我外甥报最好的辅导班。从物质上,你无可挑剔。”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了。
“可是,我姐她不快乐。”
“不快乐?”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给了她所有我能给的,她有什么不快乐的?是房子不够大,还是车子不够好?”
“你看,你又在说这些了。”李静轻轻叹了口气,“姐夫,我姐上次过生日,你送了她一个最新款的包,花了两万多吧?她嘴上说着喜欢,转头就挂到了二手网站上。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我愣住了。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
“她想要你陪她去看一场她念叨了半年的话剧。票不贵,两张加起来不到一千块。可是你那天说要加班,让她自己去。她就没去。”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我记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那天公司临时有个重要的会,我推掉了。我以为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会理解的。我甚至不记得那部话剧叫什么名字。
“还有那台洗碗机,”李静继续说,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我自以为坚固的认知上,“你以为买了它,我姐就能轻松了?是,她不用洗碗了。但你知道吗?以前你们晚饭后,她洗碗,你会在旁边陪她聊聊天,说说公司的事,或者听她抱怨一下孩子的学习。那是你们一天里,为数不多的独处交流时间。现在呢?吃完饭,碗往机器里一扔,你回书房,她去客厅,两个人又隔开了。”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静说的这些,是我从未思考过的维度。我像一个只懂得按照图纸施工的建筑工人,我用最好的材料,最标准的工序,建造了一座房子。我确保它遮风挡雨,冬暖夏凉。但我却从未问过住在里面的人,她是否喜欢窗户的朝向,是否觉得墙壁的颜色太过冰冷。
“姐夫,物质的爱,是很容易的。只要你肯花钱。但陪伴和理解,是需要花时间的,花心思的。”李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我姐……她很会忍。从小就是。好的东西都让给我,受了委屈也自己憋着。她怕给你添麻烦,怕你觉得她不懂事。所以她从不主动跟你要求什么。但你不该把她的懂事,当成她没有需求。”
她重新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所以,姐夫,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爱我姐吗?是爱那个和你一起打拼、为你生儿育女、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妻子’这个角色,还是爱李曼这个人?爱她偶尔的小脾气,爱她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爱她那些在你看来可能毫无意义的碎碎念?”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调的噪音仿佛被无限放大,钻进我的耳朵里,搅得我心烦意乱。
我一直以为,爱是一个名词,是一个结果。是我娶了她,是我给了她一个家,这就叫爱。
但李静却告诉我,爱是一个动词,是一个过程。是去看,去听,去感受。
我瘫坐在沙发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看着对面的李静,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她用几句话,就轻易地撕开了我婚姻生活那层光鲜亮丽的“皇帝的新衣”。
原来,在华美的袍子下面,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和令人心酸的贫瘠。
第3章 被遗忘的承诺
李静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我的心里。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李曼聚会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她喝了点酒,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她哼着不成调的歌,脚步虚浮地走进卧室,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我躺在她身边,第一次如此清醒地看着她的睡颜。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肆意熬夜的女孩。她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睡梦中也带着一丝愁绪。
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十多年前。
那时候,我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在一家小建筑公司跑腿。李曼是公司的前台,漂亮、文静,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追她的人很多,其中不乏开着车、家境优渥的本地人。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我。也许是因为我每天风雨无阻地给她带一份热腾腾的早饭,也许是因为我会在她加班的深夜,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送她回家,那段路要一个多小时。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是在一个公园的长椅上。我紧张得手心冒汗,把准备了一晚上的情话忘得一干二净,最后只憋出一句:“李曼,我会对你好的。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她当时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星。她说:“陈阳,好日子不是指有多少钱。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以后不管多忙,你都能像现在这样,愿意花时间陪我。我们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一起把一个出租屋,慢慢变成我们自己的家。”
我当时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我一定会的。
我们确实做到了。
刚结婚那几年,我们租住在城中村一个十几平米的单间里。夏天没有空调,我们就去附近的超市蹭冷气,手牵着手在货架间闲逛,幻想着以后我们自己的家要买什么样的冰箱,什么样的沙发。冬天没有暖气,我就把她冰冷的双脚捂在怀里,给她讲从网上看来的笑话。
那时候的日子很苦,但回头看,却甜得冒泡。
我们的家,从十几平米的出租屋,换到了六十平米的两居室,再到如今一百二十平米的三居室。自行车换成了汽车,家里的电器越来越智能,存款的数字也越来越长。
我实现了我当年的承诺,我让她过上了“好日子”。
可是,她想要的那个承诺呢?那个“不管多忙,都愿意花时间陪她”的承诺,我却在日复一日的奔波中,遗忘得一干二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儿子出生后,我为了赚奶粉钱,开始疯狂加班、接私活?
还是我升任部门主管后,应酬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又或者,是我觉得这个家已经足够稳固,不再需要那些风花雪月的“形式主义”来维系了?
我记不清了。我只知道,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拥抱越来越少,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个人,慢慢变成了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室友。
我以为这是生活的常态,是婚姻的必然。我用“老夫老妻了”和“都为了这个家”来麻痹自己,也麻痹她。
现在想来,那不过是我为自己的懒惰和忽略,找的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第二天是周日,我难得地没有打开电脑。李曼因为宿醉,头疼得厉害,一直躺在床上。李静熬了粥,让我端进去。
我坐在床边,看着李曼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昨天同学会,开心吗?”我试探着问。
“还行吧。”她放下碗,声音有些沙哑,“就是听她们聊聊,感觉自己跟社会脱节了。她们有的开了自己的工作室,有的当了高管,还有的满世界旅行,就我,天天围着灶台和孩子转。”
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抱怨,但我却听出了一丝落寞。
“家庭主妇也很伟大。”我干巴巴地安慰道。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眼神里却分明写着:“你根本不懂。”
是啊,我怎么会懂呢?我只看到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却看不到她为此放弃了什么。我享受着她付出带来的一切便利,却心安理得地认为那是她作为妻子的“本分”。
“下午,我们带乐乐去趟科技馆吧?”我提议道,“你不是一直说想去看看吗?”
李曼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在过去的几年里,周末的时间,我要么在加班,要么在补觉,要么就是在家处理工作。家庭集体活动,几乎为零。
“你……今天不忙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忙。再忙,也要有家庭生活嘛。”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
她愣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脸上慢慢漾开一丝笑意。那笑容很浅,却像一缕阳光,照进了我心里那片阴暗的角落。
我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我正在努力修补我们之间的裂痕。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改变,从来都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尤其是当你试图唤醒一个已经沉睡了太久的人时,你首先要面对的,是她积累了多年的,冰冷的失望。
第4章 科技馆的争吵
去科技馆的路上,气氛有些微妙。
我开车,李曼坐在副驾,李静和儿子陈乐坐在后排。李静和陈乐一直在玩脑筋急转弯,笑声不断,把车里的沉默衬托得更加尴尬。
我几次想找话题和李曼聊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能聊什么呢?工作上的事,她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家里的事,平时已经说得够多了。我悲哀地发现,我们之间,竟然连闲聊都变得如此困难。
到了科技馆,陈乐像脱缰的野马,兴奋地冲向各种互动体验项目。我跟在他身后,耐心地给他讲解那些物理原理,这是我作为父亲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
李曼和李静跟在后面,慢慢地走着。我回头看她们,李静正指着一个展品,在李曼耳边说着什么,两人不时相视一笑。她们自成一个世界,而我和儿子,似乎在另一个世界。我们明明是一个家庭,此刻却像四个独立的个体,被一根无形的线勉强地拴在一起。
问题爆发在一个模拟驾驶舱的项目前。队伍排得很长,陈乐闹着非要玩。我看了看前面攒动的人头,估计至少要等半个小时。
“人太多了,乐乐,我们去玩别的吧,那个机器人表演快开始了。”我试图和他商量。
“不!我就要玩这个!我就要玩!”陈乐的牛脾气上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耍赖。
我顿时火冒三丈。工作日的疲惫,昨晚的失眠,加上此刻的烦躁,所有的负面情绪一起涌了上来。
“陈阳!你起来!像什么样子!”我厉声喝道。
陈乐被我吓了一跳,愣了两秒,然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我感觉脸上一阵燥热。
“你凶他干什么?”李曼快步走过来,一把将陈乐拉进怀里,柔声安慰着。她一边拍着儿子的背,一边抬头瞪着我,眼神里满是责备,“出来玩,就不能有点耐心吗?孩子想玩,等等不就行了?”
“等?等半个多小时?你知道我下午还有个重要的电话会议吗?我抽出时间陪你们出来,不是让你们在这儿浪费的!”我的火气也上来了,说话不经大脑。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李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抱着儿子的手收紧了,身体微微发抖。她看着我,眼神从最初的责备,变成了震惊,然后是深深的失望和悲哀。
“抽出时间……陪我们?”她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我的话,声音都在颤抖,“所以,这对你来说,是一种恩赐,是吗?是我们耽误了你的宝贵时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急忙想解释。
“你就是那个意思!”她打断我,眼圈红了,“陈阳,你是不是觉得,你肯花时间陪我们,我们就该对你感恩戴德?我们就不该有任何要求,就该完全配合你的节奏?如果你觉得这么累,这么不情愿,你大可以不去!没有人逼你!”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得我无地自容。
李静默默地走到李曼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同情,有无奈,还有一点“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了然。
最后,我们不欢而散。
模拟驾驶舱没玩成,机器人表演也没看成。回去的路上,车里一片死寂,连陈乐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乖乖地靠在李静怀里,一声不吭。
我握着方向盘,手心冰凉。我搞砸了。我本想用这次出游来弥补,来证明我正在改变,结果却把它变成了一场灾难。
我证明的,恰恰是李静说的那些话——我根本不懂她们。我所有的行为,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心态。我以为我牺牲了我的时间,所以她们就应该满足,应该快乐。我从未真正站在她们的角度,去思考她们想要的是什么。
她们想要的,不是一个不情不愿的司机和导游,而是一个能全身心投入,享受家庭时光的丈夫和父亲。
回到家,李曼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李静把陈乐安顿好,走到客厅。我正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姐夫,你知道吗?我姐其实不在乎玩不玩那个项目。”李静的声音很平静,“她在乎的是,当孩子有需求的时候,作为父亲,你的第一反应是嫌麻烦,而不是想办法满足他。她在乎的是,你那句脱口而出的‘浪费时间’,彻底否定了这次出游的意义,也否定了她对家庭日的所有期待。”
“我……我当时只是太急了。”我辩解道,声音却毫无底气。
“人只有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才会说出心里话。”李清一针见血,“在你心里,工作永远是第一位的。家庭,只是你完成工作任务后,一个用来休息和彰显成就的地方。你不是这个家的参与者,你只是一个视察者。”
她说完,转身回了房间,留下我一个人在空旷的客厅里。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将房间映照得忽明忽暗。我看着紧闭的卧室门,那扇门,此刻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我跟李曼之间。
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刻的无力与恐慌。我害怕的不是吵架,而是吵架之后,李曼那种冰冷的沉默。那是一种比任何激烈争吵都更伤人的武器,它代表着沟通的彻底中断,代表着一颗心,正在慢慢地对我关闭。
第5章 尘封的日记本
那一晚,我和李曼分房睡了。
我睡在书房的折叠床上,辗转反侧。隔着一堵墙,我能隐约听到主卧里传来的,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那声音像一只小虫,一下一下地啃噬着我的心脏。
我想去敲门,想去道歉,想把她拥入怀中。但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该说什么呢?“对不起,我错了”?这句话太轻了,轻得无法承载我们之间那长达数年的隔阂与冷漠。
第二天一早,李曼像往常一样起来做早饭,只是眼眶红肿,脸色憔悴。她没有和我说话,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整个早餐过程,餐桌上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李静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吃得很快,然后借口说约了朋友,匆匆出了门。她大概是想给我们留出空间。
可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下午,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主卧。李曼不在,大概是带儿子去上兴趣班了。房间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总是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
我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想找一根充电线。无意间,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皮质封面。
我把它拿了出来。那是一个深棕色的日记本,款式很老旧,边角已经磨损得起了毛边。我认得它,那是我们刚谈恋爱时,我送给李曼的生日礼物。我以为她早就不用了,没想到还一直收着。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滋生,带着罪恶感,也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好奇。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翻开了它。
日记本的第一页,字迹娟秀,充满了少女的雀跃。
“X年X月X日,晴。今天,陈阳向我表白了。他紧张得像个孩子,脸都红了。他说,以后要让我过上好日子。我相信他。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要他一直像今天这样,眼里有我。”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一页一页地往下翻。
“……我们结婚了!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出租屋,但我觉得好幸福。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晚上等他下班,一起在路边摊吃一碗热腾腾的麻辣烫。”
“……我怀孕了!陈阳高兴坏了,抱着我转了好几圈。他说,以后要更努力地工作,给我们娘俩最好的生活。我有点担心,我怕他太辛苦了。”
“……乐乐出生了,陈阳当了爸爸,也变得更忙了。他回家越来越晚,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好好吃顿饭了。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他都是为了这个家。”
日记的记录,从最初的每天一篇,慢慢变成几天一篇,再到后来,几个月才有一篇。字里行间的雀跃和甜蜜,也逐渐被疲惫和落寞所取代。
我翻到了最近的一篇,日期是她生日那天,也就是我送她那个两万块的包的那天。
“X年X月X日,阴。今天我生日。陈阳送了我一个很贵的包,同事们都很羡慕。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只是想让他陪我去看一场话剧,那部我们年轻时最喜欢的导演的新作。我暗示了他好几次,他大概是没听懂,或者根本没放在心上吧。”
“晚上,我跟他说起这件事,他说要加班。我没有再坚持。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不懂事。我只是……有点难过。”
“这个家越来越大了,家具越来越贵了,可是,也越来越空了。有时候我看着他坐在沙发上,离我那么近,却又觉得那么远。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我能看见他,却怎么也触摸不到他。”
“或许,是我要求太多了吧。他已经给了我一个女人能想要的一切,我还奢求什么呢?可是陈阳,你还记得吗?你曾经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这个承诺,你是不是已经忘了?”
看到最后一句,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砸在泛黄的纸页上,迅速晕开了一小团墨迹。
我像个小偷一样,迅速合上日记本,把它放回原处。可那些文字,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原来,我所有的自以为是,在她眼里,是如此的苍白和可笑。
我以为我在为她遮风挡雨,她却在我的庇护下,淋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心灵之雨。
我以为我用物质填满了她的生活,却不知道,她的心,早已荒芜成了一片沙漠。
李静说得对,我爱的,或许只是“妻子”这个角色,是那个为我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的功能性伴侣。而对于李曼这个人,对于她内心的渴望和失落,我一无所知,也从未真正尝试去了解。
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夕阳正一点点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悲壮的橘红色。
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就像我的心,一点点沉入无边的黑暗和悔恨之中。
我终于明白,我和李曼之间的问题,不是一次争吵,不是一台洗碗机,甚至不是一个被遗忘的承诺。而是这十年间,无数个被我忽略的眼神,无数句被我敷衍的倾诉,无数个我本该陪伴却缺席的瞬间,累积起来的,一座冰山。
而现在,这座冰山,正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缓缓地,撞向我们这艘名为“婚姻”的船。
第6章 摊牌
晚上,李静没有回来。她发了条信息给李曼,说在朋友家住一晚。
我知道,这是她留给我们的,最后的机会。
儿子睡下后,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李曼。电视开着,播放着一部热闹的喜剧,但我们谁也没笑。那嘈杂的背景音,反而让沉默显得更加震耳欲聋。
我关掉了电视。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我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曼曼。”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聊聊吧。”
李曼没有看我,她只是抱着一个抱枕,蜷缩在沙发的另一头,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
“没什么好聊的。”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
“不,有的。”我鼓起勇气,坐到她身边,但保持着一臂的距离。我怕我的靠近,会让她更加抗拒。
“今天……我看了你的日记。”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我做好了准备,迎接她的愤怒,她的指责。
果然,她的身体猛地一僵,豁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她的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屈辱,最后是排山倒海的愤怒。
“你凭什么!”她几乎是尖叫起来,把手里的抱枕狠狠地向我砸来,“陈阳,你太过分了!那是我的隐私!你有什么权利偷看!”
“对不起!”我没有躲,任由抱枕砸在我的脸上,“我知道我这么做很混蛋,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对不起,曼曼,真的对不起。”
我的道歉似乎并没有平息她的怒火,反而像是点燃了她积压已久的所有委屈。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对不起?你现在知道说对不起了?我跟你暗示我想看话剧的时候,你在哪?我跟你说我一个人带孩子很累的时候,你在哪?我过生日,一个人对着蛋糕许愿的时候,你又在哪?”
“陈阳,十年了!我以为我可以习惯,我以为我可以忍。我告诉自己,你工作忙,你压力大,你是为了这个家。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要求,我怕给你添麻烦。可我等来的是什么?是你觉得我理所应当,是你觉得陪我们出来玩是一种浪费时间的恩赐!”
她一边哭,一边控诉,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
我没有辩解。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我静静地听着,任由那些话语像利刃一样,将我伪装多年的“好丈夫”外壳,一片片剥离,露出里面那个自私、冷漠又自大的,真实的我。
等她哭累了,情绪稍微平定了一些,我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开口。
“曼曼,你说的都对。是我错了,错得离谱。”我的声音哽咽了,“我一直以为,我努力赚钱,给你和孩子最好的物质生活,就是爱你。我把家当成我的另一个项目,我负责硬件建设,你负责软件维护。我以为只要硬件够好,这个项目就是成功的。”
“我忘了,家不是项目,你也不是我的员工。你是我妻子,是我爱人。我忘了去问你,你想要什么,你开不开心。我把你所有的付出,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真诚和愧疚。
“我忘了我们是怎么开始的。我忘了那个在公园长椅上,对你许下承诺的穷小子。这些年,我赚的钱越来越多,可我离那个最初的自己,也越来越远了。我变成了我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以为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油腻中年男。”
“对不起,曼曼。我不求你现在就原谅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看到了,我终于看到了。看到了你的委屈,你的孤独,看到了我们之间那道巨大的鸿沟。”
我说完,客厅里又恢复了长久的沉默。
李曼不再哭了,她只是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再给我任何回应,我们的婚姻即将在这场摊牌后彻底走向终结时,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看着我,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疲惫的平静。
她说:“陈阳,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对方了。”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第7章 重新开始的散步
李曼的那句话,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有分量。它像一句最终的判词,宣判了我们过去十年婚姻生活的失职。
我们没有再多说什么。那一晚,我们谈了很多,从恋爱时的点点滴滴,到婚后的柴米油盐。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只是平静地陈述。像两个合作多年的伙伴,在项目失败后,冷静地复盘问题所在。
我才知道,她一直留着那条我送她的蓝色连衣裙,是因为那是我们第一次旅行时买的,她舍不得扔。
我才知道,她之所以会把那个名牌包挂到二手网站,是因为她觉得那笔钱,足够我们一家三口去一趟海边,那是儿子念叨了很久的愿望。
我才知道,她每天晚上等我回家,不是为了监督,只是想和我说说话。可很多次,我带着一身酒气和疲惫回来,倒头就睡,连她递过来的热毛巾都推开了。
她说,她感觉自己像个家里的高级保姆,负责所有人的饮食起居,却唯独没有人在意她的喜怒哀乐。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成了一团。
原来,我自以为是的付出,在她看来,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推开。我用物质筑起的高墙,非但没有保护她,反而把她隔绝在了一个孤岛上。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书房,而是睡在了卧室的地板上。离她很近,却又不敢触碰。我只想这样守着她,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一点点我过去的亏欠。
第二天,李静回来了。她看到我们俩虽然眼圈都是黑的,但气氛却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便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她没多待,当天下午就买了回去的火车票。
临走前,她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对我说:“姐夫,我姐这个人,心很软。她要的真的不多。以后,多看看她,而不是只看她为你做了什么。”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小静,谢谢你。”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
如果不是她这颗“深水炸弹”,我恐怕还会在自我感觉良好的幻觉里,一直沉睡下去,直到我们的婚姻触礁沉没。
送走李静,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周五下午,我提前一个小时下了班。路过一家花店,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买了一束向日葵。我记得李曼说过,她喜欢这种花,永远朝着太阳,充满希望。
我捧着花回到家,李曼正在厨房做饭。她看到我手里的花,愣住了,手里的锅铲都忘了动。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我把花递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是……突然想送你。”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但她没哭,而是接过花,找了个花瓶插起来,放在了餐桌最显眼的位置。
那顿晚饭,我们聊了很多。我说了说公司里新来的实习生,她讲了讲儿子在学校的趣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我们都听得格外认真。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了碗筷。我没有用那台崭新的洗碗机,而是站在水槽前,笨拙地洗着碗。
李曼靠在门框上,看着我,就像很多年前,我看着她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忙碌一样。
“水太冷了,开点热水。”她说。
“这个盘子油多,要多用点洗洁精。”她又说。
我笑着一一照做。厨房里,水声哗哗,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温暖的灯光洒在我们身上,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又那么美好。
洗完碗,我擦干手,对她说:“走,我们出去散散步。”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像极了十多年前,那个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女孩。
我们没有开车,就只是在家附近的小区里慢慢地走着。晚风习习,吹散了白天的燥热。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就像我们这十年的婚姻。
我们聊了很多被遗忘的过去,也聊了还没来得及规划的未来。我说,等乐乐放暑假,我们一家三口去海边。她说,好。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那座冰山是否已经完全融化。我也不知道,那些被岁月侵蚀的裂痕,是否能够被完全修复。
这或许是一个漫长且艰难的过程。
但当我牵起李曼的手,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那熟悉的温度时,我心里前所未有地踏实。
爱,不是一句“我养你”,也不是一座房子,一台车。
爱,是下班后的一束花,是晚饭后的一次散步,是疲惫时的一个拥抱,是愿意花时间,去听懂另一个人心底的声音。
我用了十年时间,走错了方向。但幸运的是,我还来得及回头。
路还很长,但这一次,我会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重新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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