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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5-12-07 10:43

写作核心提示:
写一篇关于儿媳寿宴的讲话稿,确实需要考虑一些关键事项,以确保讲话既得体又温馨,能够表达出真挚的情感并给新人及宾客留下美好的印象。以下是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一、 明确身份与角色:"
"你是谁?" 你是公公婆婆,还是其他亲近的长辈?不同的身份,讲话的侧重点和语气会略有不同。如果是长辈,更侧重祝福和关怀;如果是其他亲友,可以侧重分享与新人相处的美好回忆或表达美好的祝愿。 "你的角色定位:" 你是主要讲话人,还是辅助?如果是辅助,可能只需简短祝福。如果是主要讲话,则需要更全面地构思。
"二、 确定核心目标:"
"表达祝福:" 这是最核心的目标,为儿媳送上生日祝福,并祝愿她的婚姻幸福美满。 "肯定儿媳:" 表达对儿媳为人、品德的欣赏和认可,让她感受到被肯定和尊重。 "强调家庭和睦:" 突出儿媳为家庭的贡献,以及她带来的积极影响,强调婆媳关系融洽,家庭和睦的重要性。 "营造温馨氛围:" 讲话应起到烘托气氛的作用,让现场充满温馨、喜悦和祝福。
"三、 内容要点与结构建议:"
1. "开场白(亲切自然):" 问候大家
“我妈养我这么大,过个六十大寿,你挺着个肚子炒几个菜怎么了?孩子重要还是我妈重要?你要是连这点孝心都没有,就别当咱们范家的媳妇!”
我丈夫范建斌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我心里。他指着我高高隆起的、已经八个月的孕肚,眼神里没有丝毫心疼,全是嫌恶和不耐烦,仿佛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是他展示孝心的巨大障碍。
客厅里,从他老家赶来的七大姑八大姨们,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像看一场好戏。
婆婆周桂花坐在沙发主位,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arct的得意,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仿佛在欣赏一出她亲手导演的大戏。
而这一切,都要从一个星期前,婆婆打来的那通电话说起。
那天,范建斌正在洗澡,他手机亮了,是婆婆打来的视频电话。我怕她有急事,就接了起来。
“喂,妈。”我笑着打了声招呼。
屏幕那头的周桂花,一看到是我,脸上的笑容立马收敛了三分。“哦,是沈悦啊。建斌呢?”
“他在洗澡呢,有什么事您跟我说也一样。”我扶着腰,慢慢在沙发上坐下。
“跟你说?”她语调拉得老长,充满了不信任,“跟你说了有什么用?你一个城里长大的娇小姐,哪里懂我们乡下人的规矩人情。算了算了,等建斌出来再说。”
我心头一梗,怀孕后,她这种明里暗里的敲打就没断过。我压下心里的不快,柔声说:“妈,建
斌说您下周过六十大寿,我们正商量着给您好好办办呢。您看是在老家办,还是接到城里来,住我们这儿,我们给您在酒店订一桌?”我以为这是顶体贴的安排了,医生再三叮嘱我孕晚期要多休息,避免劳累。在酒店办,省心省力,档次也高,她在亲戚面前也有面子。
谁知周桂花听完,鼻子“哼”了一声,声音尖锐起来:“酒店?酒店的菜有什么好吃的?冷冰冰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再说了,那得花多少冤枉钱?你们年轻人就是大手大脚!我辛辛苦苦把建斌拉扯大,供他读大学在城里扎根,可不是让他娶个媳妇回来败家的!”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我捏着手机,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已经跟你大伯三叔他们都说好了,下周六,我们二十多口子人,都去你那儿给我过寿!你提前准备准备,菜也别买差了,我可是在亲戚面前夸了口的,说我儿子有本事,儿媳妇也贤惠,做得一手好菜。”
我脑子“嗡”的一声,二十多口人?在家里做?还要我亲手做?
“妈……我这肚子……”我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我快八个月了,医生说要静养,厨房油烟重,我也站不了那么久……”
“哎哟,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金贵!”周桂花立刻打断我,“想当年我怀着建斌的时候,临生的前一天还在地里割麦子呢!挺个肚子做顿饭怎么了?又不是让你下地干活。再说了,这可是给我过六十大寿,是你当儿媳妇的本分,是你表孝心的时候!你要是不乐意,就是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我被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候,范建斌正好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他看我脸色不对,接过手机:“妈,怎么了?”
周桂花一听是儿子的声音,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腔调:“儿子啊,妈不想活了!妈想来你那儿过个生日,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顿家常饭,你媳妇还不乐意,嫌弃我们乡下亲戚,嫌我这个老婆子麻烦……”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颠倒黑白的本事,我算是见识了。
范建斌一边听着,一边皱眉看我。我拼命朝他摇头,用口型说“不是那样的”。
可他已经被他妈洗了脑,对着电话连声安抚:“妈,您别生气,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您和亲戚们只管来,保准让您过一个风风光光的六十大寿!”
挂了电话,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劈头盖脸地质问我:“沈悦,你什么意思?我妈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不就是想在儿子家吃顿饭吗?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老人家的心情?”
“范建斌,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气得浑身发抖,“是吃‘一顿饭’吗?是二十多口人的一整桌寿宴!我挺着八个月的肚子,怎么做?你妈是老人,我就不是孕妇了吗?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和孩子?”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嗓门也高了起来,“我妈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吃了多少苦?现在她就这么点念想,我们做儿女的就应该满足她!你不就是觉得累吗?我帮你打下手还不行?”
“你打下手?你连厨房的盐和糖都分不清!”我不是看不起他,是这些年,他进厨房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我学!为了我妈,我什么都愿意学!沈悦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得商量。我妈的寿宴,必须在家里办,必须你亲手做。这不光是给我妈面子,也是给我范建斌长脸!我不能让老家的人戳我脊梁骨,说我娶了媳妇忘了娘!”
他的话,就像一根根针,扎得我心口生疼。
这就是我爱了五年,嫁了两年的男人。一个典型的“凤凰男”,从农村考出来,名牌大学毕业,在公司里做到了销售总监,年薪五十多万。在外人眼里,他励志、上进、孝顺。
可只有我知道,他那深入骨髓的自卑和对原生家庭近乎愚昧的“孝顺”,已经成了一种病态的执念。我们结婚的婚房,首付是我父母出的,我家还陪嫁了一辆三十多万的车。而他的钱,除了每月雷打不动给他妈寄五千,其余的,总会以各种名目“借”给老家的亲戚。
我不是没劝过,可每次一说,他就会暴跳如雷,说我看不起他和他家人。为了家庭和睦,我一忍再忍。
可这一次,他竟然拿我和未出世的孩子的安危,去成全他的“孝子”美名。我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陷入了冷战。他下了班就躲进书房打游戏,我挺着大肚子,自己买菜,自己做饭,产检也是一个人去。
看着B超单上孩子清晰的轮廓,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宝宝,对不起,妈妈没用,没能给你一个体贴的爸爸。
也许是我的沉默让他以为我妥协了。周五晚上,他从书房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缓和,递给我一张纸。
“这是妈和亲戚们点的菜,你看看,明天抓紧时间去采购一下。都是些家常菜,不难做。”
我接过来一看,密密麻麻写了二十多道菜。什么红烧狮子头、松鼠桂鱼、八宝鸭……最下面还用红笔标注了:凉菜六个,热菜十二个,汤品两个,点心两样,必须凑齐二十二道,寓意“好事成双”。
我的手开始发抖,这不是做菜,这是要我的命。
“范建斌,”我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还能喘气,就必须得下厨房?”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说什么呢,不就是做顿饭吗?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买菜,再给你打下手,保证累不着你。”
“好。”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做。”
他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
“我有个条件。”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寿宴的钱,得从我们俩的共同账户里出。买菜、买酒水、买水果,所有的开销,你得跟我一起去,亲眼看着。还有,你说给我打下手,就不能中途跑了。”
他以为我只是想让他出点力,立刻满口答应:“没问题!只要你肯做,怎么都行!我就知道我老婆最通情达理了!”
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可那笑容在我看来,却是那么的刺眼和虚伪。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去了本市最大的生鲜批发市场。我故意挑最贵的食材买,澳洲的龙虾,进口的牛排,深海的大黄鱼,时令的有机蔬菜……
范建斌跟在后面,看着计价器上的数字蹭蹭往上涨,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老婆,买这么多,吃得完吗?妈他们吃惯了家常菜,这些海鲜他们不一定喜欢。”他试图劝阻我。
我回头看他:“爸妈和亲戚们难得来一次,当然要用最好的招待了。你不是说要让你妈风风光光吗?这些菜一上桌,多有面子啊!”
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他最看重的,不就是这个“面子”吗?
从菜市场出来,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已经花掉了将近五千块钱。这还是没算酒水饮料的。
回到家,我把所有购物小票一张张铺在茶几上,拿出计算器,当着他的面一项项加起来。“建斌,你来看看,光是食材就花了四千八百六十五块。等会儿我们再去买点好酒,估计总共要七千块。这钱,是从我们给宝宝存的奶粉钱里出的,你没意见吧?”
范建斌的脸色已经有点发青了,他看着那堆小票,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下午,婆婆和一大帮亲戚浩浩荡荡地来了。一进门,就跟参观旅游景点似的,在屋子里到处看,到处摸。
“哎哟,这房子真大,装修得真好!”
“到底是城里,地板都比我们乡下的亮堂!”
周桂花被众人簇拥着,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拉着我的手,假惺惺地对亲戚们说:“我们家沈悦虽然是城里姑娘,但一点都不娇气,对我这个老婆子孝顺得很!明天的寿宴,她要亲手给我们做二十几个菜呢!”
亲戚们立刻投来赞赏的目光,夸赞声不绝于耳。
“建斌真有福气,娶了这么个好媳妇!”
“是啊是啊,现在这种打着灯笼都难找了!”
范建斌站在一旁,听着这些话,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满是得意。
我微笑着,任由他们表演,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第二天,寿宴当天。我起了个大早,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范建斌也信守承诺地跟了进来,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老婆,要我做什么?”
“你把这些菜都洗了。”我指着堆积如山的蔬菜。
他洗了不到十分钟,就腰酸背痛,开始叫苦不迭。
“老婆,歇会儿吧,太多了。”
“不行啊,”我一边处理着一条大鱼,一边说,“亲戚们中午就要开席了,时间不等人。”
接着,我又让他切菜。他刀工不行,土豆丝切得跟土豆条似的。我又让他给我递个盘子,他手忙脚乱地差点把碗架给掀了。
厨房里油烟弥漫,我被呛得直咳嗽,肚子也一阵阵发紧。我扶着橱柜,喘着粗气。
范建斌见了,不但没有心疼,反而催促道:“你快点啊,妈他们都等着呢。”
那一刻,我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忙活了一整个上午,在范建斌这个“帮倒忙”的协助下,我总算是在开席前把凉菜和大部分热菜都准备好了。我累得几乎虚脱,两条腿肿得像馒头一样。
客厅里,亲戚们已经围着大圆桌坐下,高谈阔论,笑声不断。
周桂花穿着我给她买的新衣服,红光满面地接受着众人的祝福。范建斌则像个主人一样,穿梭其间,敬酒、发烟,好不风光。
没有人记得厨房里还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我端着最后一盘菜走出厨房,那是一道工序最复杂的“松鼠桂鱼”。刚走到桌边,脚下一软,手里的盘子一斜,滚烫的汤汁顿时洒了出来,正好溅在旁边一个表嫂的衣服上。
“哎呀!我的新衣服!”表嫂尖叫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怎么搞的!毛手毛脚的!”周桂花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呵斥道。
范建斌也快步走过来,不是看我有没有事,而是先去关心那个表嫂。“表嫂你没事吧?沈悦,还不快跟表嫂道歉!”
我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屋子的人,看着我丈夫冰冷的脸,突然就笑了。
“道歉?”我轻轻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缓缓地,将手里那盘价值不菲的松鼠桂鱼,直接倒扣在了餐桌中央。
“啪”的一声巨响,金黄的鱼身和黏稠的酱汁在洁白的桌布上摊开,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惊呆了。
“沈悦!你疯了!”范建斌第一个反应过来,冲我怒吼。
“我没疯。”我平静地看着他,然后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支录音笔。
我按下了播放键。
“……孩子重要还是我妈重要?你要是连这点孝心都没有,就别当咱们范家的媳妇!”
范建斌那天晚上冰冷绝情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客厅里。
他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全褪光了,嘴唇哆嗦着,指着我:“你……你……”
亲戚们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精彩,窃窃私语声四起。
周桂花的脸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她“霍”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毒妇!你安的什么心?竟然还录音!我们范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种搅家精!”
“我搅家精?”我冷笑一声,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叠东西,是这几天买菜的所有小票,还有一张我连夜打印出来的A4纸。
我将那张纸“啪”地一下拍在桌上,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我是沈悦,是范建斌的妻子
婆婆七十大寿那天,我最终还是去了,但我的心,永远地留在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家里。
陈磊后来总说,那天之后,我像变了个人。他不知道,不是我变了,而是那个努力扮演“好儿媳”的林惠,在那天晚上,彻底死了。
这场长达十年的、试图融入一个家庭的独角戏,终于在我微笑点头的那一刻,落下了帷幕。
第一章 寿宴前的协奏曲
为婆婆赵雅兰的七十大寿,我准备了整整三个月。
从敲定市里那家最有名的中餐厅“德福楼”,到反复跟经理确认菜单上每一道菜的口味,甚至精确到清蒸石斑鱼要用葱油还是豉油,我都亲力亲wai为。寿桃是找了老字号的师傅订做的,九十九个小寿桃簇拥着一个大寿桃,寓意“九九归一,福寿绵长”。连宴会厅里要摆什么花,我都考虑到了,特意选了婆婆最喜欢的香水百合,但又怕有宾客花粉过敏,嘱咐酒店只放在主桌和门口迎宾处。
我做这一切的时候,陈磊,我的先生,正忙着他的项目,焦头烂额。他只是在某个深夜回家,看到我还在灯下核对宾客名单时,疲惫地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肩上,含糊地说:“惠惠,辛苦你了,我们家,有你真好。”
那一刻,我心头所有的劳累,似乎都融化在他这句话里。是啊,有我真好。这句话,我听了十年。从我嫁给陈磊,第一次踏进这个家门开始,我的人生信条,似乎就变成了“让陈家所有人都觉得,有我真好”。
我叫林惠,来自一个普通的南方小城,父母是双职工,家境平平。而陈磊家,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公公陈卫国退休前是个不大不小的干部,婆婆赵雅兰是中学老师,也早已退休。他们家在这座城市里,有两套房,一辆车,人脉广,亲戚多,是那种典型的、带着点优越感的城市家庭。
我们的结合,在当时许多人看来,是我“高攀”了。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婆婆的场景。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连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将我从头看到脚,然后淡淡地对陈磊说:“人瞧着还算本分,就是瘦了点,怕是不好生养。”
那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我心里。从那天起,我就开始了漫长的、试图证明自己的过程。我努力工作,在公司里做到部门主管;我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让陈磊从无后顾之忧;我学着做婆婆爱吃的本地菜,哪怕为此被油烟呛得直流眼泪;我给公公买最好的茶叶,陪他聊他那些引以为傲的过去。
儿子乐乐出生后,我更是将一个“好妈妈”、“好儿媳”、“好妻子”的角色扮演到了极致。婆婆说孩子不能用尿不湿,对皮肤不好,我就连夜学习怎么用棉尿布,一晚上起来七八次给孩子换洗。公公说孩子要多晒太阳补钙,我就每天顶着大太阳推着婴儿车在小区里一圈一圈地走,自己晒得脱了一层皮。
我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做得这么好,总有一天,婆婆会从心里接纳我。
这次七十大寿,更是我表现的绝佳机会。大姑姐陈珊远在国外,早就说了回不来,只是打了一笔钱过来。所有的担子,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这个唯一的儿媳身上。我没有丝毫怨言,反而觉得这是婆婆给我的一次“考核”,我必须交出满意的答卷。
寿宴前一周,我把所有流程都敲定,做成了一份精美的流程表,准备拿给婆婆过目,让她安心。
那天是个周六,我特意炖了婆婆爱喝的鸽子汤,用保温桶装着,和流程表一起带去了公婆家。他们住在老城区一个闹中取静的小区,房子虽然旧了些,但地段好,也宽敞。
一进门,就看到婆婆正戴着老花镜,在客厅的沙发上挑拣着什么。她面前的茶几上,铺开了一张大红纸,上面是已经拟好的宾客名单,旁边还放着一堆请柬。
“妈,我来了。”我换上拖鞋,笑着走过去,“您在写请柬呢?我这边宾客名单都确认好了,您看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婆婆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没接我的话,指了指茶几上另一堆东西,说:“你看,这是你大姑姐从国外寄回来的,两盒海参,一盒燕窝,还有这个,说是现在最时兴的什么精华,一小瓶就要好几千。”她的语气里,是那种藏不住的骄傲。
我笑着附和:“姐真是有心了,在国外还惦记着您。”
“那是,女儿总是贴心些。”她意有所指地瞟了我一眼,然后拿起一张请柬,慢悠悠地说,“亲家那边,你爸妈,也请了吧?”
“请了请了,”我连忙说,“我早就跟他们说了,他们高兴坏了,说一定要来给您好好祝寿。”
“嗯,”婆婆点点头,拿起笔,在请柬上写下我父母的名字,字写得很漂亮,是那种老派的钢笔字。她写完,把请柬递给我,“这个,你拿回去,到时候亲自交给他们,显得郑重。”
“好的妈。”我接过请柬,心里暖了一下。或许,她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我把保温桶打开,盛了一碗汤出来,香气立刻弥漫了整个客厅。“妈,我给您炖了鸽子汤,您尝尝,我放了红枣和枸杞,补气血的。”
婆婆看了一眼,没动,继续低头整理她的请柬,嘴里不咸不淡地说:“放着吧,我还不饿。你啊,就是喜欢瞎忙活,我这身子骨好着呢,用不着天天这么补。”
我的心,像是被那碗汤的热气熏了一下,有点发酸。但我习惯了,我把这种情绪迅速压下去,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您身体好是福气,我们做儿女的,就想多尽点心意。”
就在这时,公公从书房里走出来,他看到我,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林惠来了啊。别理,她就是那脾气。汤放着,等会儿我喝。”
公公陈卫国在家里,总是扮演着一个“和事佬”的角色。他从不直接批评婆婆,但会用一些迂回的方式来缓和气氛。我对他,一直心存感激。
我陪着婆婆坐了一会儿,给她讲了讲酒店的安排,菜品的搭配,她只是“嗯”、“啊”地应着,眼睛始终没离开那些请柬。气氛有些尴尬,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卖力推销却无人问津的销售员。
临走时,我把那份打印精美的流程表放在茶几上,轻声说:“妈,这是寿宴的流程,您有空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随时告诉我,我再去改。”
婆婆头也没抬,只是挥了挥手,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定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快回去吧,乐乐该放学了。”
走出公婆家的大门,外面阳光正好,我却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那种感觉很熟悉,十年了,每一次满怀期待地来,每一次都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微凉的心离开。
我总安慰自己,没关系,她只是不擅长表达。等这次寿宴办得风风光光,让她在所有亲戚朋友面前挣足了面子,她总会看到我的好。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再努力一点点,就能捂热那块石头。
第二章 无声的告别
寿宴定在周日的晚上。周五下午,我正在公司处理收尾的工作,接到了婆婆的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温和一些,甚至带着一丝关切。
“林惠啊,还在忙呢?”
“嗯,妈,快忙完了。您有什么事吗?”我心里一紧,生怕是寿宴的安排出了什么岔子。
“也没什么大事,”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然后说,“就是想跟你说个事。你这两天是不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啊?我听陈磊说你前几天有点咳嗽。”
我愣了一下,我确实前几天因为换季有点嗓子痒,咳了两声,但早就好了。陈磊怎么会跟她说这个?我随口答道:“哦,没事妈,就是着了点凉,已经好了。”
“好了也别大意。”婆婆的声音听起来语重心长,“你这阵子为了我的生日忙前忙后,肯定累坏了,身体正是虚的时候。周日那天,人多,又闹,空气也不好,你这身体刚好,万一再折腾病了,那可怎么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升起。我握着电话,试探性地问:“妈,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那天就别去了。”婆婆的声音终于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干脆,利落,不容置疑。“你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寿宴那边有陈磊和他爸呢,你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我们都领你的情。你身体最重要,知道吗?”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电话那头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什么“你身体不好,去了也是受罪”,什么“我们一家人都心疼你”,什么“你的心意我们都收到了”……那些字眼像一把把淬了蜜的刀子,一句一句扎进我的心里。
她甚至没有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只是用一个我早已痊愈的、微不足道的“咳嗽”作为借口,轻飘飘地,就将我这个总策划、总执行,从这场最重要的家庭盛宴中,剔除了出去。
我忙了三个月,像一个陀螺一样连轴转,为她,为这个家,挣一个风光体面。到头来,我连出席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我只记得,我的手在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办公室里同事们的说笑声、键盘的敲击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我赶紧低下头,用手捂住脸,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的失态。
十年了。我以为我嫁给了陈磊,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以为我生下了乐乐,血脉相连,就再也分不开了。我以为我做得足够多,足够好,就能换来平等的尊重和真心的接纳。
原来,全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在她心里,我忙前忙后,是“本分”;大姑姐远在天边打一笔钱,是“孝心”。我做的所有事,都像是租客在卖力地粉刷房东的墙壁,刷得再漂亮,这房子也终究不是我的。我,始终是个外人。
那天晚上,陈磊回来得很晚。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留着灯,也没有给他热好饭菜。我就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等着他。
他一开门,被没开灯的客厅吓了一跳。“惠惠?怎么不开灯?吓我一跳。”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感觉到了不对劲,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抬起头,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轮廓,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今天下午给我打电话了。”
陈磊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让我周日别去寿宴了。”我一字一句地说,每一个字都像在咀嚼玻璃渣子,“她说我身体不好,需要休息。”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能听到陈磊有些粗重的呼吸声。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地开口:“惠惠,你别多想。我妈她……她也是为你好。你这阵子确实太累了。”
“为我好?”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凄厉,“陈磊,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这是为我好吗?这是把我当成一个用完就丢的工具!我算什么?一个给你们家免费操办宴席的佣人吗?活干完了,就可以滚了?”
“你别这么说!”陈磊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我妈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就是有点老思想,可能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我逼视着他,“觉得我上不了台面,会给她丢人?还是觉得她的寿宴,有她儿子、她老公就够了,我这个儿媳妇,可有可无?”
陈磊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站起来在客厅里踱步。“她那个人就那样,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就当……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别跟她计较了,好不好?寿宴那天,我在亲戚朋友面前多提提你的功劳,大家都知道是你辛苦的。”
“我不需要谁来提我的功劳。”我的心一点点冷下去,“我只是想作为一个家庭成员,坐在那张桌子上,吃一顿饭。就这么简单。可是现在,连这个资格都没有了。”
“那……那我明天去跟我妈说!我让她跟你道歉,让你去!”陈磊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为什么每一次,都是我受了委屈之后,他才想到要去“说”?为什么在他母亲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
我摇了摇头,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而来。“不用了,陈磊。不用你去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去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第二天是周六,我像往常一样起床,给乐乐做早餐,送他去上兴趣班。阳光很好,我的心情却像一口枯井。
中午的时候,我接到了婆婆的电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林惠啊,你跟陈磊说了吧?他没跟你闹别扭吧?”她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说了。”我的声音很平静。
“那就好。你就在家好好歇着,啊。等寿宴结束了,我让陈磊给你打包好吃的回来。”
我没有。
电话那头,婆婆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喂”了两声,然后说:“林惠,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领情呢?”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充满了那种被忤逆的恼怒。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电话,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冰冷的微笑。然后,我用这辈子最温和、最平静的语气,对着电话说:
“好的,妈。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不会去的。”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将她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世界,一下子清净了。
第三章 闺蜜的“手术刀”
周六下午,我把乐乐送到我父母家,说公司临时要加班,晚上不回去了。我妈看着我有些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是不是太累了?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我笑着说没事,转身离开的时候,眼泪差点掉下来。我不敢告诉他们真相,我怕他们为我难过,怕他们觉得女儿在婆家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一直努力在他们面前营造一种“我过得很好”的假象,这种假象,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脆弱和讽刺。
我没有回公司,也没有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市郊的一家咖啡馆。我约了徐静,我最好的闺蜜。
徐静来的时候,我正对着窗外的一棵梧桐树发呆。她在我对面坐下,点了一杯美式,然后开门见山:“说吧,林惠,又在你那个‘模范家庭’里受什么内伤了?你每次找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都说明伤得不轻。”
徐静就是这样,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总能精准地切开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情绪脓包。
我看着她,再也忍不住,把婆婆不让我参加寿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说到最后,我的声音都在颤抖,积压了两天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徐静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时不时地递给我一张纸巾。等我说完,她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然后看着我,问了一个问题:“林惠,你爱陈磊吗?”
我愣住了。“当然爱,不然我怎么会嫁给他,为他做这么多。”
“那你觉得,陈磊爱你吗?”她又问。
“他也爱我。”我毫不犹豫地。
“好,”徐静点点头,“那问题来了。一个爱你的男人,会让他的妻子,在他的家庭里,活得像个小心翼翼的租客吗?一个爱你的男人,会默许他的母亲,把你当成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佣人吗?”
她的话,像两记重拳,狠狠地打在我的心口。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惠,你醒醒吧。”徐静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根本不是在经营一个家,你是在扶贫。你在用你的青春、你的精力、你的尊严,去填补他们那个家的窟窿。你婆婆需要一个能干的儿媳来装点门面,你就任劳任怨;你老公需要一个贤惠的妻子来稳固后方,你就无怨无悔。你把自己活成了一块万能补丁,哪里需要就往哪里贴。可是你想过没有,补丁,终究是补丁,是外来的,是可以随时被撕掉的。”
我被她说得无地自容,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可是,我能怎么办?我跟他妈吵一架?然后呢?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让陈磊夹在中间为难,让乐乐在一个不和睦的家庭里长大?”
“为什么你首先想到的,总是别人?是陈磊会不会为难,是乐乐会不会受影响。你林惠呢?你的委屈,你的难过,谁来负责?”徐静的声音拔高了一些,“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懂事’了。你的懂事,纵容了你婆婆的刻薄,也纵容了陈磊的懦弱和不作为。”
“他不是懦弱,他只是……孝顺。”我还在为陈磊辩解,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辩解苍白无力。
“孝顺和懦弱是两码事!”徐静打断我,“真正的孝顺,是既能赡养父母,也能保护妻儿。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那不叫孝顺,那叫愚孝,叫妈宝!他妈妈让你别去寿宴,他当时在干嘛?他如果但凡有点担当,就应该当场告诉你婆婆:‘妈,林惠是我妻子,是乐乐的妈,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我的家宴,她必须在。’他说了吗?没有!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逃避,选择了事后用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来安抚你。林惠,这种安抚,是全世界最廉价的东西!”
咖啡馆里很安静,徐静的话像一颗颗子弹,击碎了我十年来辛苦搭建起来的心理防线。那些我刻意忽略的、不敢深思的细节,此刻全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是啊,陈磊的不作为,何止这一次。
我忽然觉得,我需要把积压在心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
“静,你还记得吗?我刚生完乐乐那会儿,在坐月子。我妈过来照顾我,我婆婆每天都要过来‘视察’。有一天,我妈给我炖了鲫鱼汤下奶,我婆婆一进门就皱着眉头说:‘怎么又喝这个?油腻腻的,奶水能好吗?我们那时候,都是喝小米粥的。’我妈当时脸都白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陈磊当时就在旁边,他干了什么?他只是打着哈哈说:‘妈,没事,惠惠喜欢喝。’然后就把他妈拉到客厅看电视去了,留我妈一个人在厨房里偷偷抹眼泪。”
“还有一次,乐乐三岁生日,我爸妈辛辛苦苦从老家过来,给他带了他最喜欢的遥控汽车。结果我婆婆看到了,当着我爸妈的面就说:‘哎哟,买这种打打杀杀的东西干什么,小孩子要学点文静的。’然后转身就从房间里拿出一套《唐诗三百首》,塞给乐乐,说:‘奶奶给你买的这个好,以后当个文化人。’我爸妈当时尴尬得脸都红了,坐了一会儿就走了。陈磊呢?他只是私下跟我说:‘我妈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爸妈那边我回头去解释。’可是他解释了吗?他没有。他觉得那都是小事,不值得。”
我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这些所谓的“小事”,像一根根牛毛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婚姻里,平时感觉不到,一到阴雨天,就疼得钻心。
徐静叹了口气,握住我冰冷的手。“林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婆婆对你的不尊重,不是一天两天了。而陈磊的和稀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次的寿宴事件,不过是把所有问题都摆到了台面上而已。这是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我迷茫地看着她。
“一个让你重新审视你的婚姻,重新定义你的底线的契机。”徐静的眼神坚定而有力量,“你不能再这么忍下去了。你这次如果真的乖乖待在家里,那以后,你在那个家就真的再也抬不起头了。你必须做出反击。”
“怎么反击?”
“首先,你要坚定你的决定,不去,就是不去。不是因为她不让你去,而是因为你不想去。你要让她,让陈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林惠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面团,可以任人揉捏。”
“其次,你要跟陈磊进行一次彻底的、深入的沟通。不是吵架,不是发泄情绪,而是冷静地告诉他你的感受,你的底线。你要让他明白,他的家庭和你的小家之间,必须有一道明确的界限。他作为丈夫,有责任和义务来维护这道界限,保护自己的妻子。如果他做不到,那你们的婚姻,就有问题。”
“最后,”徐静的目光变得格外温柔,“林惠,你要学会爱自己。你把自己所有的价值,都寄托在‘好儿媳’、‘好妻子’这些标签上,你活得太累了。你首先是你自己,林惠。你是一个独立的、有思想、有尊严的个体。你的价值,不需要通过任何人的认可来证明。”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我的手上,暖洋洋的。我看着徐静,感觉心里那块冻了十年的坚冰,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说的对,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擦干眼泪,拿起自己的包,对徐静说:“静,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我感觉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我不是要去战斗,我是要去告别。告别那个卑微、讨好、失去自我的林惠。
第四章 那碗没送出去的鸡汤
要说我和婆婆赵雅兰之间的裂痕,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想,大概要追溯到我刚怀孕那会儿。那件事,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我们彼此的心里,十年了,一碰就疼。
那时我和陈磊结婚刚满一年,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初为人母的喜悦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被孕早期剧烈的妊娠反应折磨得苦不堪言。我吃什么吐什么,闻到一点油烟味就恶心反胃,短短一个月,瘦了将近十斤。
陈磊心疼我,又因为工作忙,分身乏术,就跟我商量,想把我妈从老家接来照顾我一段时间。我当然是求之不得。
我妈来了之后,我的日子好过多了。她变着花样给我做清淡爽口的饭菜,每天陪我散步,给我讲她怀我时的趣事。在母亲的照顾下,我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问题就出在这里。婆婆几乎每天都会“例行公事”般地过来一趟,每次来,都要对我妈的照顾方式“指点”一番。
“亲家母,你怎么又给她吃这个凉拌黄瓜?孕妇不能吃太凉的东西,对孩子不好。”
“哎呀,这个汤怎么不放点姜?去去寒气啊。”
“林惠的衣服怎么能用洗衣机洗呢?得手洗,洗衣机里多少细菌啊。”
我妈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面对婆婆的“指导”,她总是喏喏地应着,然后默默地按照婆婆说的去做。我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几次想开口,都被我妈用眼神制止了。她总是私下劝我:“你婆婆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孩子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就过去了。”
我以为,只要我顺利生下孩子,这一切就会好起来。
矛盾的彻底爆发,是因为一碗鸡汤。
我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孕吐稍微缓解了些。我妈听说老母鸡汤对孕妇好,特意托老家的亲戚,从乡下买了一只正宗的土鸡,坐长途车给我捎了过来。那鸡处理干净后,我妈用小火慢炖了一整个上午,只放了点盐,汤色清亮,香气扑鼻。
那天中午,我妈刚把鸡汤端到我面前,门铃就响了,是婆婆来了。她一进门,闻到鸡汤的香味,就走到餐桌前,揭开盖子看了一眼。
“哟,炖鸡汤了啊。”她捏着鼻子,一脸嫌弃,“这鸡汤怎么一股子腥味?看着也油腻腻的。林惠现在可不能吃这么油的东西。”
我妈赶紧解释:“亲家母,这是乡下亲戚自己养的土鸡,不油的,我把油都撇干净了。这个对孕妇身体好。”
婆婆没理我妈,径直走到我面前,像变戏法一样从她的布兜里拿出一个保温桶。“我给你炖了银耳莲子羹。清淡,败火。你喝这个。”说着,就把我面前的鸡汤往旁边推了推,把她的银耳羹放在了我正前方。
那一刻,我妈的脸,瞬间就白了。她站在那里,端着那碗她炖了一上午的鸡汤,手足无措,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就冒了起来。我没动婆婆的银耳羹,而是把我妈手里的那碗鸡汤接了过来,当着婆婆的面,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我一边喝,一边说:“妈,你炖的鸡汤真好喝,一点都不油,特别香。”
我能感觉到,婆婆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像淬了冰。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磊那天正好在家,他一看气氛不对,赶紧过来打圆场:“哎呀,妈,惠惠,不就是一碗汤嘛。妈的银耳羹也好,咱妈的鸡汤也好,都是好东西,惠惠都喝,都喝,补身体。”
他说着,就想把我手里的鸡汤碗拿走,去给我盛银耳羹。
我躲开了他的手,看着婆婆,一字一句地说:“妈,这是我妈辛辛苦苦给我炖的,我必须喝完。您的银耳羹,我心领了,但是我现在真的喝不下了。”
那是我第一次,正面“忤逆”我的婆婆。
她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你个林惠,真是的好女儿!我这老婆子,是多管闲闲事了!”
说完,她拿起她的保温桶,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那关门声,像一声惊雷,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我妈吓坏了,眼圈都红了,一个劲儿地自责:“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炖这个鸡汤。你看,把你婆婆气走了吧?这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陈磊也埋怨我:“惠惠,你这是干什么啊?你就不能服个软吗?我妈也是一片好心,你当着她的面这么下她面子,她能不生气吗?”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无比的孤独和委屈。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喝了我自己妈妈给我炖的一碗汤,我只是维护了我妈妈的一点尊严。为什么在他们眼里,我就成了那个不懂事、不识大体的人?
那天晚上,我妈坚持要回老家。她说她在这里,只会给我添麻烦。我怎么留都留不住。送她去火车站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眼泪汪汪地说:“惠惠,以后在婆家,要多忍让,别跟你婆婆顶嘴。过日子,不就是个‘忍’字嘛。”
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像被挖空了一块。
从那以后,我和婆婆之间,就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她对我,不再有那些“指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客气而疏离的冷淡。她不再评价我做的任何事,但她的眼神,总是在告诉我:你,不是我的自己人。
而陈磊,在那件事之后,也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免我们婆媳俩正面接触。他以为这是在保护我,实际上,他只是把那个脓包用一块布盖了起来,任由它在底下悄悄溃烂。
十年过去了,这根刺,非但没有被岁月磨平,反而越扎越深。这一次的寿宴事件,不过是这根刺,终于刺破了皮肤,流出了积压已久的脓血。
我坐在咖啡馆里,回想着这一切,心里一片悲凉。原来,我输掉的,不仅仅是一场寿宴的入场券,我输掉的,是整整十年的光阴。我用十年的忍让和讨好,试图去弥补那道因为一碗鸡汤而产生的裂痕,结果却发现,那道裂痕,早已变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五章 “全家都在等你”
周日,婆婆七十大寿的正日子。
我没有像往常的周末一样,早早起来准备全家的早餐。我睡到自然醒,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乐乐不在家,陈磊大概是一早就去酒店那边忙活了,家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卧了一个荷包蛋。吃完后,我开始收拾屋子。我把乐乐的玩具一个个收进收纳箱,把书架上的书重新排列整齐,把沙发上的靠枕拍打得蓬松柔软。我干得很慢,很专注,仿佛要把这十年来在这个家里积压的所有情绪,都一点点清理出去。
下午的时候,陈磊回来了。他换了一身崭新的西装,头发也精心打理过,看得出来,他很重视今晚的宴会。
他看到我在家,穿着一身寻常的家居服,愣了一下。“惠惠,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快来不及了。”
我把最后一块抹布洗干净,晾在阳台上,然后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我不去。”
陈磊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惠惠,别闹了,行不行?今天是什么日子?全家亲戚朋友都在,你这个做儿媳的不在,像话吗?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家?”
“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我走到沙发上坐下,“我在乎的是,你们家怎么看我。”
“我们家怎么看你了?我妈那天就是随口一说,她年纪大了,说话不经大脑,你跟她计较什么?”陈磊的语气开始不耐烦,“我已经跟她说了,她也知道错了,她让你去。”
“她让我去?”我笑了,“她给你打电话让你去说的吧?她有亲自给我打一个电话,说一句‘林惠,前天是我不对,你来参加我的寿宴吧’吗?没有。在她眼里,我连一个道歉都不配得到。她只是怕我这个儿媳妇缺席,会让她在亲戚面前丢了面子。”
“你为什么要把人想得那么坏!”陈磊的音量提高了,脸上满是失望和疲惫,“就当是为了我,行不行?今天对我妈很重要,对我,对我们家都很重要。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
“添乱?”我重复着这个词,心口一阵刺痛,“陈磊,在你眼里,我维护自己的一点尊含,就是给你添乱?”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烦躁地摆着手,“算了,我不跟你吵。你赶紧去换衣服,我等你。车在楼下,我们一起过去。”
说完,他就不再看我,自顾自地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拿出手机,开始回复信息。他摆出了一副“我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你不要不识抬举”的姿态。
我看着他的侧脸,那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此刻显得如此陌生。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无形的河,他站在对岸,永远无法理解我这边的惊涛骇浪。
我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客厅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陈磊时不时地抬起头看我一眼,眼神从最初的催促,到不耐烦,再到最后的愤怒。
当时针指向五点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摔。“林惠,你到底想怎么样?你非要今天把这个家给拆了吗?”
我抬起头,迎着他愤怒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不想再扮演那个你们需要的‘好儿媳’了。我累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拿起车钥匙,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去。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我走到阳台上,看着楼下陈磊的车绝尘而去,消失在车流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一盏盏亮起,远处传来隐约的喧嚣。我知道,德福楼的宴会厅里,此刻一定是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一派喜庆祥和。
而我,被隔绝在这片喜庆之外。不,是我自己,选择走出了那片虚假的繁荣。
我没有开灯,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我想了很多,想到了这十年的点点滴滴,那些委曲求全的瞬间,那些自我安慰的夜晚。我像一个执着的园丁,在一片盐碱地上,妄图种出美丽的花。我付出了所有的心血,最后,却只收获了一地的荒芜。
晚上七点半,宴会应该已经进行到高潮了。我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老公”两个字。
我划开接听键,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很嘈杂,能听到司仪热情洋溢的声音和宾客们的笑闹声。陈磊的声音从这片嘈杂中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林惠,你到底在哪里?”
“在家。”我平静地。
他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然后,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几乎是在哀求:“你快过来吧,现在打车过来,还来得及。妈……妈在台上讲话,提到你了,说你为了这个寿宴,尽心尽力,是家里最大的功臣。”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所有亲戚都在问你呢,问你怎么没来。爸也急了,一直给我使眼色。”陈磊的声音更急了,“惠惠,算我求你了,你过来吧,好不好?别让大家看笑话。全家都在等你!”
全家都在等你。
这句话,像一句魔咒,在我的耳边回响。曾几何时,这是我最渴望听到的话。它代表着需要,代表着重要,代表着我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可是今晚,当我再次听到这句话时,我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你们等的,真的是我林惠吗?
你们等的,是一个能让这场寿宴显得圆满的“儿媳”符号。你们等的,是一个可以堵住悠悠众口的“贤惠”标签。你们等的,是一个可以维护你们家庭“和睦”假象的道具。
你们谁,也没有问过我,林惠,你愿不愿意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电话,用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静到冷酷的声音,缓缓说道:
“陈磊,你告诉他们,我病了。病得很重。需要静养,见不了人。”
说完,不待他反应,我便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
黑暗中,我仿佛看到那个在婆家小心翼翼、赔尽笑脸的林惠,那个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而委屈自己的林惠,那个在无数个深夜里自我怀疑的林惠,在“全家都在等你”这句话中,灰飞烟灭。
第六章 裂痕之上的谈话
那一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或许,根本就没有睡着。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到天光微亮。
陈磊是凌晨两点多回来的,带着一身的酒气和疲惫。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蹑手蹑脚地怕吵醒我,而是“砰”地一声推开卧室的门,打开了灯。
刺眼的光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他站在门口,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被扯得歪歪扭扭。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茫然。
“你满意了?”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平静地看着他。“这不是我满不满意的问题,陈磊。”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尾的凳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林惠,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让我,让我们全家,在所有亲戚朋友面前,丢了多大的脸?”
“丢脸?”我轻轻地重复着这个词,“你的脸面,比我的尊严更重要,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我挂了你的电话,妈就问我,你怎么还不来。我按照你说的,说你病了。结果呢?三舅妈就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么重要的日子病了?早不病晚不病,偏偏今天病了?是不是对婆婆有什么意见啊?’当时所有人的眼光都看过来,我妈的脸,当场就挂不住了。整个后半场,她一句话都没说,脸黑得像锅底。”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毫无波澜。这些,我早就预料到了。
“宴会一结束,我妈就把我叫到一边,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能怎么说?我只能说是你身体真的不舒服。她不信,她觉得是你故意给她难堪。她气得直哭,说她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我爸也把我骂了一顿,说我连自己的老婆都管不好。”陈磊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挫败,“我一个人,要应付宾客,要安抚我妈,要替你解释,我像个小丑一样!林惠,你躲在家里,舒舒服服的,你想过我的处境吗?”
“我想过。”我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坚定,“在你决定默许你母亲让我不要参加寿宴的那一刻,我就想过了。陈磊,从那一刻起,这就是你必须独自面对的局面。因为,是你,亲手把我推出了这个‘家’。”
他愣住了,张着嘴,似乎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十年来,每一次,你母亲让我受委屈的时候,你都在哪里?”我开始细数,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进他那潭看似平静的内心湖泊。
“我坐月子,她当着我妈的面,把我妈炖的汤推开,你只是打了个哈哈。”
“乐乐过生日,她当着我爸妈的面,贬低他们送的礼物,你只是私下跟我说‘别往心里去’。”
“我们买这套房子,我爸妈拿出了他们一辈子的积蓄,给了我们十万块钱。知道了,说的是什么?她说:‘亲家也真不容易,一辈子就攒了这么点钱。’那语气里的轻蔑,你听不出来吗?你当时又是怎么做的?你转头就跟我说:‘我妈说话直,你别介意。’陈磊,我介意!我非常介意!那是我父母的血汗钱,不是让她用来轻贱的!”
我的声音开始颤抖,积压了十年的委屈,在此刻喷薄而出。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你永远都站在一个‘理中客’的角度,劝我‘大度’,劝我‘别计较’。你有没有想过,凭什么?凭什么被伤害的总是我,需要大度的也总是我?就因为我爱你,就因为我嫁给了你,我就必须无底线地忍受你家人的不尊重吗?”
陈磊被我的话震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酒意和震惊,让他的大脑陷入了停滞。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这次的寿宴,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陈磊,我不是在跟你闹脾气,我是在通知你。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扮演那个任劳任怨、委曲求全的‘好儿媳’了。你母亲,我以后会以礼相待,但仅此而已。我不会再费尽心思去讨好她,也不会再忍受她任何形式的不尊重。”
“那……那我们……我们这个家怎么办?”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充满了迷茫。
“我们的家,在这里。”我指了指我们所在的这个房间,这个只属于我们一家三口的房子,“这里,才是我和你的家。而你父母那里,是你的原生家庭。你作为儿子,有孝顺他们的义务,我尊重并且支持。但是,你没有权利,要求我为了你的‘孝顺’,牺牲我的尊严和感受。”
“以后,你家的家庭聚会,我会看情况参加。你母亲对我的态度,决定了我对她的态度。如果她尊重我,我自然会孝敬她。如果她依然把我当外人,那么,我也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客人。”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陈磊,我嫁的是你,不是你的家庭。我可以爱你,但我没有义务,去爱一个不尊重我的人。你必须明白这一点。如果你不能在我和你母亲之间,建立一道清晰的界限,保护你的妻子,那么,我们需要重新考虑的,就不仅仅是和婆婆的相处模式,而是我们两个人的婚姻了。”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终于刺醒了沉浸在酒精和混乱中的陈磊。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慌。“惠惠,你……你说什么?你要……离婚?”
我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夜,很长。我们之间,隔着不过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我知道,从这个晚上开始,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碎了。而这些碎片,能不能重新拼凑起来,拼凑成什么样子,都不再由我一个人说了算。
第七章 新的“微笑”
寿宴风波过后的一个星期,我和陈磊陷入了冷战。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合租的陌生人。他早出晚归,我按时接送乐乐,做饭,洗衣。我们之间,除了关于孩子的必要交流,再无其他。
那个曾经温馨的小家,变得空旷而冰冷。乐乐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股异样的气氛,变得比平时安静了许多,总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不敢大声说话。
我心里很难过,尤其是在看到乐乐那双担忧的眼睛时。但我知道,我不能退缩。有些脓,必须刮掉,哪怕过程再痛苦。
周五的晚上,陈磊破天荒地没有加班,准时回了家。饭桌上,他沉默地扒着饭,几次欲言又止。
吃完饭,我收拾碗筷,他跟了进来,站在厨房门口。
“惠惠,”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我跟我妈谈了。”
我洗碗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谈了什么?”
“我把你的话……都跟她说了。”他艰难地说,“我说,如果你再不尊重你,我们……我们可能就过不下去了。”
我关掉水龙头,转过身,靠在水槽边,看着他。“她怎么说?”
“她……她哭了。”陈磊的眼神有些躲闪,“她哭着说,她没有不尊重你,她只是……只是觉得你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很多习惯不一样。她说她是为了我好,怕我娶了个厉害媳妇,以后受欺负。”
我听着,心里冷笑。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为自己的刻薄找借口,还在扮演一个“为儿子着想”的慈母。
“她还说,”陈磊继续道,“寿宴那天不让你去,是她听了一个什么‘大师’的话,说你那天属相冲我,怕对我的运势不好。她是一片好心……”
“你信吗?”我打断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陈磊的脸涨红了,他避开我的目光,低下了头。“我……我当然不信。我跟她吵了一架。我说她那些都是封建迷信,是无稽之谈。我说林惠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她心里没数吗?”
“然后呢?”
“然后……我爸也说了她。我爸说,这件事,是她做得太过分了。他说,林惠是个好儿媳,是她自己没福气,不知道珍惜。”
听到公公的话,我的心里,总算有了一丝暖意。在这个家里,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看得到我的付出的。
“我妈她……她知道错了。”陈磊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恳求,“她说,想让你和乐乐,这个周日,回家吃顿饭。就我们一家人,算是……算是给你赔罪。”
我沉默了。
去,还是不去?
如果去了,是不是意味着我又一次妥协了?是不是意味着这场风波,最终又以一个“和稀泥”的方式收场?
如果不去,我和陈磊的关系,我和这个家的关系,可能就真的再也无法挽回了。乐乐怎么办?他不能在一个父母冷战、与爷爷奶奶隔绝的环境里长大。
我看着陈磊疲惫而期盼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我的脑海里,响起了徐静的话:“你要学会爱自己。你首先是你自己,林惠。”
是啊,我首先是我自己。我的决定,不应该再是为了讨好谁,或者害怕失去谁。我的决定,应该遵循我自己的内心。
我想了很久,然后对陈杜说:“好,我答应你。周日,我带乐乐回去。”
陈磊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走上前,想抱我,我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他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陈磊,我去,不是因为我原谅了她,也不是因为我相信了她的那些借口。我去,是为了乐乐,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概念。我去,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这十年的感情,我愿意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但是,”我的话锋一转,“这一次,规矩要变一变。在那张饭桌上,我希望听到你母亲亲口对我说一句‘对不起’。如果她做不到,那么,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回那个家吃饭。”
周日,我给乐乐穿上了新衣服,自己也选了一件款式简洁但质感很好的连衣裙。我没有像过去那样,大包小包地买各种礼物,只是在楼下的水果店,买了一篮新鲜的时令水果。
走进公婆家门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平静。
客厅里,公公婆婆和陈磊都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着我们。气氛有些凝重。
婆婆看到我,表情很不自然。她站起身,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没说出来。
还是公公先开了口,他笑着对乐乐招招手:“乐乐,快到爷爷这儿来,爷爷给你买了新玩具。”
乐乐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点了点头,他才跑过去。
我把水果放在茶几上,对公公说:“爸,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好着呢。”公公笑呵呵地说。
我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去跟婆婆搭话。我就站在那里,等着。
客厅里一片死寂。陈磊的脸色很难看,他不停地给他母亲使眼色。
婆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不甘,有怨怼,但更多的是一种在儿子压力下的无奈。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林惠……那天的事……是妈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一句“对不起”,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她用一句“是妈不对”,含糊地带了过去。
我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和那张写满了岁月沧桑却依旧要强的脸,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无力的悲哀。让她低头认错,或许真的比杀了她还难受。
我没有再逼她。
我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个微笑,和过去十年里,我每一次面对她时露出的微笑,都不一样。
过去的微笑,是讨好,是忍让,是委曲求全。
而此刻的微笑,是平静,是释然,是一种带着距离感的礼貌。它在告诉我,也在告诉她:我接受你的“道歉”,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之间的一切可以回到过去。我们之间,有了一道新的、清晰的边界。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妈,都过去了。开饭吧,我饿了。”
那顿饭,吃得异常安静。婆婆不停地给我夹菜,嘴里念叨着:“惠惠,多吃点,这个是你爱吃的。”
我没有拒绝,只是微笑着说:“谢谢妈,我自己来就好。”
我的态度,客气,疏离,却又无懈可击。
饭后,我陪乐乐玩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婆婆想留我们多坐一会儿,我婉言谢绝了,理由是乐乐晚上还要上网课。
走出那个家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陈磊开着车,乐乐在后座上睡着了。
车里很安静,陈磊几次通过后视镜看我,最终,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惠惠,谢谢你。”
我没有看他,只是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淡淡地说:“不用谢我。我只是在学着,怎么做一个爱自己的林惠。”
我知道,我和婆D之间的那道鸿沟,永远也无法填平了。我和陈磊之间的那道裂痕,也需要漫长的时间去修复,甚至,可能永远也无法完好如初。
但没关系。
因为从婆婆七十大寿的那天晚上起,我已经明白,我人生的价值,不需要建立在任何人的认可之上。我可以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但首先,我必须是我自己。
那个曾经为了融入一个家庭而失去自我的林惠,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这个我,带着伤痕,却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力量。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我知道,这一次,我会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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