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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5-12-07 12:43

写作核心提示:
这是一篇关于撰写分割财产申请书时应注意的事项的作文:
"撰写分割财产申请书须注意的关键事项"
在婚姻关系解除或家庭财产需要重新划分时,分割财产申请书是明确各方财产权益、寻求法律保障的重要法律文书。一份严谨、清晰、完整的申请书,不仅关系到申请人的诉求能否得到法院的支持,也体现了其严肃的法律态度。因此,在撰写分割财产申请书时,应注意以下几个关键事项:
"一、 事实基础要清晰具体"
申请书的核心在于陈述事实。申请人需要清晰、准确地陈述婚姻关系的基本情况(如婚姻登记时间、配偶信息等)、财产的具体情况(包括房产、车辆、存款、股票、基金、知识产权、债务等),以及财产的形成时间、来源、归属等。对于有争议的财产,要详细说明争议焦点。所有陈述都应基于客观事实,避免主观臆断或夸大其词,如有证据(如房产证、车辆登记证、银行流水、合同等),应作为附件列出。
"二、 法律依据要明确恰当"
申请人需要明确提出分割财产的具体请求,并引用相应的法律依据。我国《民法典》婚姻家庭编是主要依据,特别是关于夫妻共同财产和个人财产的认定、分割原则(如一般原则是均等分割,但可根据贡献大小、照顾子女、女方和无过错方权益等进行调整)等规定。引用法律条文时,应准确无误,并简要说明该
在日常生活中,不少人都遇到过这样的糟心事:借钱给别人,到期后对方拒不归还,哪怕打赢了官司,拿到了法院的生效判决书,对方依然装聋作哑,化身“老赖”迟迟不履行还款义务。这种情况下,强制执行就成了维护自身权益的关键手段,但很多人不知道,强制执行不是被动等待法院处理,用好法律赋予的7份申请书,就能主动出击,精准打击老赖的“软肋”,让他们不得不主动还钱。今天就用大白话给大家讲清楚这7份“申请书利器”,每一份都对应具体场景,简单易懂又好用。
一、财产线索查询申请书:让老赖的隐藏财产藏不住
很多时候,老赖不是真的没钱,而是把财产藏了起来,比如偷偷把存款转到亲友账户、隐瞒房产信息等。普通老百姓没有权限去查询他人的财产明细,这时候就需要靠“财产线索查询申请书”来帮忙。
这份申请书的核心作用,就是请求法院借助“全国法院网络执行查控系统”,全面核查老赖名下的所有财产。不管是银行存款、微信支付宝余额,还是房产、车辆、股票基金,甚至是公积金、养老金,只要在老赖名下,或者和他有关联,法院都能通过系统查出来。
填写这份申请书时,不用太复杂,只要写清楚老赖的姓名、身份证号等基本身份信息,再附上你已知的模糊线索就行。比如你知道老赖在某家公司上班,每月工资不低,或者听说他在某个小区有房子,哪怕不清楚具体门牌号,把这些信息写上去,就能帮法院精准定位,避免盲目查询,提高查控效率。毕竟法院案件量大,你提供的线索越具体,查起来就越省事,找到财产的概率也越高。
二、财产保全(查封/冻结)申请书:先锁住财产再慢慢要
要是你发现老赖有转移财产的迹象,比如偷偷把车子过户给别人、频繁往外地转账,这时候千万别等,赶紧提交“财产保全(查封/冻结)申请书”,不然等老赖把财产转移一空,就算打赢官司也拿不到钱。
这份申请书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请求法院提前把老赖的特定财产查封、冻结,不让他随便处置。比如查封他的房产,禁止他过户买卖;冻结他的银行账户,不让他随意转账消费。这样一来,就算老赖想耍花样,财产也动不了,确保后续执行时有“真金白银”可以兑现。
需要注意的是,提交这份申请书时,要提供明确的财产信息,比如房产证号、车牌号、银行账号等,越具体越好。同时,按照法律规定,你需要提供相应的担保,比如用自己的房产、存款做担保,万一保全错了给老赖造成损失,需要承担赔偿责任。这也是为了保障老赖的合法权益,避免滥用保全措施。
三、限制高消费+纳入失信被执行人申请书:给老赖的生活上“紧箍咒”
如果老赖明明有能力还款,却故意拖延、拒不配合,那就要用“限制高消费+纳入失信被执行人申请书”这组合拳,让他的生活处处受限,倒逼他主动还款。
限制高消费(简称“限高令”)可不是小事,一旦生效,老赖就不能坐飞机、高铁一等座,不能住星级酒店、不能去高档餐厅消费,就连子女想读高价私立学校也会受影响。而纳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也就是常说的“黑名单”),会让老赖的征信彻底变黑,以后想贷款买房、办信用卡、找工作都难,甚至会影响他的日常社交和名誉。
提交这两份申请书时,关键是要举证老赖“有能力履行却拒不履行”。比如你可以提供老赖名下的房产、车辆证明,或者他正常上班、有稳定收入的证据,证明他不是没钱还,而是故意不还。通常这两份申请书一起提交,惩戒效果会翻倍,老赖感受到压力后,主动联系还款的情况很常见。
四、提取收入申请书:从工资里自动扣钱,省心又高效
要是老赖有固定工作,比如在公司上班、在事业单位任职,有稳定的工资收入,那“提取收入申请书”绝对是实用又省心的选择。
这份申请书的核心作用,是请求法院向老赖的工作单位发送协助执行通知书,让单位每月从老赖的工资里扣除相应的欠款,扣除后直接划转至你的账户,直到还清所有欠款为止。不过放心,法院会保留老赖的基本生活费用,不会让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既保障了你的权益,也兼顾了基本的人道主义。
填写这份申请书时,要写清楚老赖的工作单位名称、地址、联系方式,还有大致的工资标准。这些信息不难获取,比如你可以通过老赖的朋友圈、亲友打听,或者直接向法院提供线索,法院会依法向单位核实并执行。这种方式不用你反复催要,只要启动执行,就能按月拿到还款,效率很高。
五、搜查令申请书:上门查找隐匿资产,破解“表面无财产”僵局
有些老赖很狡猾,会把现金、黄金、债权凭证等贵重物品藏在自己的住处、办公室,或者亲友家里,表面上看起来“一穷二白”,让法院无从下手。这时候,“搜查令申请书”就能派上大用场。
这份申请书是请求法院依法出具搜查令,由执行法官带着法警上门搜查老赖的住处、办公室等可能藏匿财产的地方。一旦搜查到现金、贵重物品或者财产凭证,法院会当场查封、扣押,直接作为可执行财产处理,彻底打破老赖“表面无财产”的伪装。
不过,提交这份申请书需要提供充分的线索,不能凭空猜测。比如你有证据证明老赖把现金藏在某个小区的房子里,或者在办公室存放了贵重物品,要把这些线索详细写清楚,说明搜查的必要性和合理性。法院会根据你提供的线索,判断是否符合搜查条件,符合条件的会及时启动搜查程序。
六、追加被执行人申请书:扩大还款范围,不让老赖转移财产得逞
有些老赖为了逃避还款,会把财产偷偷转移给配偶、子女,或者以公司名义欠债,实际财产被股东私下侵占。这时候,光盯着老赖一个人没用,得用“追加被执行人申请书”,把相关责任人一起拉进来承担还款责任。
比如,老赖在借款后把房产过户到配偶名下,你可以申请追加其配偶为被执行人;如果老赖是公司股东,存在出资不实、抽逃出资的情况,也可以申请追加该股东为被执行人,让他在未出资的范围内承担还款责任。这样一来,还款人的范围扩大了,你拿到欠款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
填写这份申请书时,关键是要提供充分的证据,比如老赖转移财产的过户记录、银行转账流水,或者公司股东出资不实的企业年报、验资报告等。证据越充分,法院支持你申请的可能性就越大,千万别空口无凭申请,不然很难得到支持。
七、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刑事自诉申请书:终极威慑,追究刑事责任
如果老赖的行为比较恶劣,明明有能力还款,却恶意转移大额财产,甚至暴力抗拒法院执行,情节严重的,就可以用“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刑事自诉申请书”,这也是倒逼老赖还款的“终极利器”。
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是刑事犯罪,一旦认定,老赖最高可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面对刑事处罚的压力,绝大多数老赖都会主动联系申请人,想尽办法还款,争取获得谅解,避免坐牢。这也是最能震慑老赖的手段,适合用于对付那些顽固不化、恶意逃债的“硬骨头”。
提交这份申请书时,举证是关键,必须证明老赖“有能力执行而拒不执行,且情节严重”。比如你要提供老赖转移财产的银行流水、法院执行通知书的送达记录,或者老赖抗拒执行的现场照片、视频等证据。这些证据需要真实有效,法院会依法进行审查,符合条件的会启动刑事自诉程序,追究老赖的刑事责任。
实用使用策略:按步骤来,效率更高
这7份申请书不是随便用的,按步骤、分阶段使用,效果会更好:
首先,拿到生效判决书后,先提交“财产线索查询申请书”和“限制高消费+纳入失信被执行人申请书”,这是基础操作,快速启动财产查控和信用惩戒,给老赖初步施压;
其次,查到老赖有财产后,及时提交“财产保全(查封/冻结)申请书”,锁住财产,避免转移;如果老赖有固定工资,同步提交“提取收入申请书”,确保每月有稳定回款;
然后,要是发现老赖有转移财产给亲友,或者公司股东出资不实的情况,赶紧提交“追加被执行人申请书”,扩大还款范围;
最后,要是老赖依然拒不配合,甚至暴力抗拒执行,情节严重的,直接提交“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刑事自诉申请书”,用刑事处罚倒逼其还款。
需要提醒的是,这些申请书都要向执行法院提交,填写时要实事求是,提供的线索和证据要真实有效,不能伪造,不然可能承担法律责任。另外,申请强制执行有期限,拿到生效判决书后要及时申请,别错过时效。
总之,对付老赖,不能只靠法院主动,自己也要主动运用法律工具。这7份申请书都是法律赋予债权人的合法权利,用对了,就能精准打击老赖的“七寸”,让他们无处遁形、坐不住,主动把钱还回来。希望大家都能掌握这些实用的法律知识,遇到老赖时,勇敢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不让辛苦钱白白打了水漂。
01 一碗鸡汤的凉意
拿到那张诊断报告时,我出奇地平静。
白色的纸,黑色的字,像一道冰冷的符咒,宣判了我生命的最后期限。胶质细胞瘤,四级。医生用一种混合着同情与职业性麻木的口吻,解释着那些我早已在工作中为客户剖析过无数次的术语——生存期、靶向药、生活质量。
我是朱薇,三十八岁,一家私人财富管理公司的合伙人。我的工作,就是为那些身家上亿的客户规划他们的财富、健康与传承。我帮他们设计最稳妥的信托,挑选最前沿的医疗资源,甚至提前为他们的子女规划好股权分配。我像一个精准的钟表匠,为别人的人生拨动指针,确保一切平稳运行至百年之后。
可现在,我自己的钟,停了。
走出医院,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我没有哭,甚至连一丝像样的悲伤都挤不出来。大脑像被强行注入了凝固剂,所有的情绪都被冻结在原地,只剩下绝对的、理性的空白。
我给丈夫曹浩然打了电话,他正在大学里给学生上美术鉴赏课。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薇薇,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有点累。”
“没什么,一个客户的信托方案出了点小问题,刚解决。”我轻描淡写地撒了谎,“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路过超市,给你带条鲈鱼?”
“好啊,你做的清蒸鲈鱼最好吃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太累了,赚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最重要。”
身体最重要。
多讽刺。我挂了电话,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看着车水马龙,看着一张张鲜活的、为生活奔波的脸,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像一个被剥离出这个世界的孤魂。
我一手带大的弟弟周朔,很快也打来了电话。他的语气总是带着一丝不耐烦的亲昵:“姐,我新看上一个项目,就差三十万启动资金,你那边……”
“我晚点打给你。”我直接打断了他。
“别啊姐,这次的项目特别靠谱,我朋友都投了……”
“我说,晚点打给你。”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电话那头沉默了,然后嘟的一声挂断了。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父母早逝,我长姐如母,供周朔读完大学,给他买房,为他还创业失败欠下的债。我以为这是亲情,是责任。我给了他我能给的一切,除了说“不”的权利。
回到家,曹浩然还没回来。我脱力般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那只叫“蛋挞”的布偶猫跳上我的膝盖,用它柔软的身体蹭着我。我抱着它,第一次感觉到了某种真实的暖意。
晚上,我没做清蒸鲈鱼。我叫了外卖,一份麻辣香锅,辣得惊天动地。曹浩然回来时,看到一桌子的红油,皱起了眉:“薇薇,你的胃不好,怎么吃这么刺激的东西?”
我没说话,只是夹起一块藕片,狠狠地嚼着,辛辣的刺痛感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呛出了眼泪。
“到底怎么了?”他终于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温暖,掌心有常年握画笔留下的薄茧。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这个温和、儒雅、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告诉他,我们可能没有下一个十年了?还是看着他为我崩溃,为我悲伤?
最后,我只是摇了摇头,把眼泪憋了回去:“没事,就是突然想吃了。”
那一晚,我把诊断报告锁进了书房的保险柜。我决定先瞒着他们,我想自己消化这件事。我需要时间,来为我这失控的人生,重新画一条轨道。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往常一样上班,开会,见客户。只是每个人都说我瘦了,脸色也差了很多。
周朔的妻子刘芳,提着一锅精心熬制的鸡汤来看我。她把汤盛在白瓷碗里,推到我面前,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姐,你看你最近累的,都瘦脱相了。小朔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乌鸡汤我炖了一上午,你快趁热喝。”
我看着那碗漂着油花的鸡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姐夫呢?他没在家?”刘芳状似无意地问。
“去学校开研讨会了,要两三天才回来。”
“哦……”她拉长了尾音,眼神在我这套两百多平的江景大平层里逡巡,“姐,你跟姐夫,没打算要个孩子吗?你看你们条件这么好,房子这么大,将来……”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放下勺子,汤一口没喝。
刘芳的脸僵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对了姐,小朔那个项目,你看……”
“钱的事以后再说。”我起身,下了逐客令,“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她悻悻地离开,那碗鸡汤还温在桌上。我看着它,只觉得那股浓郁的香气,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我以为,这只是生活的插曲。直到三天后,曹浩然“开会”回来的那天下午。
我因为药物反应,头痛欲裂,提前回了家。打开门,却听见客厅里传来压低了的说话声。
是周朔,刘芳,还有……我的丈夫,曹浩然。
“姐夫,不是我说你,我姐那脾气,你得先哄着。她现在生着病,正是脆弱的时候。”是刘芳的声音。
“我知道,可现在提这个,是不是太早了?”曹浩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
“早?姐夫,你别犯糊涂!”周朔的声音尖锐起来,“医生都说了,最多半年!半年!她名下那两套房子,还有公司的股份,现在不弄清楚,等她万一……到时候打起官司来多难看?我们都是一家人,总不能便宜了外人吧?”
“小朔,别胡说!”曹浩然呵斥道,“那是薇薇辛苦挣来的!”
“是她挣的,可你也是她丈夫,我更是她唯一的亲弟弟!我拿我应得的,有什么错?”周朔振振有词,“姐夫,你那套画室,还是我姐拿钱给你盘下来的吧?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刘芳,你跟姐夫说说。”
刘芳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柔和:“姐夫,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是心疼我姐,也心疼你。我姐这病,后续治疗、请护工,哪样不要钱?我们先把财产梳理清楚,也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她,让她没有后顾之忧,你说对不对?你看,这套江景房,肯定是要留给你的。就是……我姐在郊区那套小的,能不能先过户给小朔?他孩子马上要上学了,也算了我姐一个心愿。”
我站在玄关的阴影里,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我听见曹浩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疲惫而沙哑:“……等她情绪稳定点,我,我再跟她谈谈吧。”
门外的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客厅里的三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他们围坐在我最喜欢的沙发上,喝着我买的茶叶,讨论着如何瓜分一个活人的财产。
而我,这个房子的主人,这个被他们“心疼”着的病人,像个多余的鬼魂,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
我低头,看见刘芳带来的那个保温桶,还放在鞋柜上。
那碗没喝的鸡汤,已经彻底凉透了。
02 门缝里的世界
我没有冲进去。
在那一瞬间,愤怒、背叛、恶心……种种情绪像海啸一样冲垮了我理智的堤坝。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但我最终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像一个专业的小偷,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我轻轻带上门。
“咔哒”一声,门内是一个分食血肉的“家”,门外,是我一个人的地狱。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胃里翻搅得厉害,我冲到楼梯间,扶着栏杆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涌上喉咙。
原来,这就是我用半生心血维系的亲情。
原来,这就是我以为可以托付余生的爱情。
我那个被我从小宠到大的弟弟,想的不是如何救我的命,而是如何分我的房。
我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在我的至亲盘算如何掏空我时,他选择了“再谈谈”。
他的犹豫,不是为了维护我,而是为了选择一个更体面的、吃相更好看的时机。
我被气笑了。真的,我靠着墙,发出了低低的、像夜枭一样难听的笑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荒谬。
我朱薇,在商场上帮人管着上百亿的资产,算计过最复杂的股权结构,规避过最隐蔽的法律风险,却没算到,自己人生的“风险敞口”,竟然开在自家客厅里。
我擦干眼泪,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我和曹浩然的合影,在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里,他从背后抱着我,笑得一脸灿烂。我曾以为,那是幸福的模样。
我面无表情地滑开屏幕,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依依,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干练的女声:“薇薇?怎么了?你那边听起来很吵。”
李依依,我的大学室友,也是我合作多年的律师,更是我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朋友。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份遗嘱。”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现在,立刻,马上。”
李依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不用,我来你律所。半小时后到。”
挂了电话,我没有回家。我去了楼下的二十四小时银行,将我和曹浩然联名账户里的所有流动资金,尽数转到了我母亲留给我的一张旧卡里。那张卡,他不知道密码。
然后,我去了车库,开上我的车,没有一丝留恋地驶离了这个我曾以为是“家”的小区。
半小时后,我坐在李依依办公室的沙发上。她给我倒了杯热水,看着我苍白如纸的脸,和红肿的眼睛,什么都没问,只是静静地等着我开口。
我把那份诊断报告的复印件推到她面前。
她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她抬头看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震惊和心疼。
“什么时候的事?”
“一周前。”
“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直到一小时前,我还以为我不是一个人。”
我把刚才在门口听到的一切,用一种讲述别人故事的、事不关己的语调,冷静地复述了一遍。没有哭,没有控诉,就像在陈述一个失败的商业案例。
我说完了,李依依也听完了。她沉默了很久,然后站起身,走到我身边,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
“哭出来吧,薇薇。”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在我这里,你不用扛着。”
那一刻,我再也撑不住了。我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积压了一周的恐惧、绝望,和刚刚经历的刺骨背叛,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我哭得像个孩子,浑身发抖,几乎喘不上气。
原来,哀莫大于心死,是假的。
心死了,被最亲的人捅上一刀,还是会疼。疼得撕心裂肺。
哭了很久,我才慢慢平复下来。李依依递给我纸巾,又重新给我换了杯热水。
“好了,现在,说吧,你想怎么做?”她坐回我对面,眼神已经恢复了金牌律师的锐利,“是离婚,诉讼,还是……让他们净身出户?”
我摇了摇头。
“太便宜他们了。”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离婚,他们可以分走一半的婚内共同财产。我的公司股份,我的房子,我的存款……曹浩然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拿走我一半的江山。周朔虽然拿不到,但他会像水蛭一样,一辈子趴在曹浩然身上吸血。”
“那你的意思是……”
“我要立一份遗嘱。”我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一份让他们所有人都想不到的遗嘱。他们不是想要我的钱吗?好,我给他们。但,我要让他们用我定的规矩来拿。”
李依依的眼睛亮了。她懂我。
“说出你的想法。”
“首先,我所有的财产,在我死后,将自动注入一个以我个人名义成立的慈善信托基金。”我伸出一根手指,“这个基金,将由你,李依依律师,作为唯一的委托执行人。”
“其次,”我伸出第二根手指,“我的丈夫,曹浩然,我的弟弟,周朔,将成为这个信托基金的首批‘受益人’。但是,他们没有权利直接获得遗产,只能以‘项目申请’的方式,向基金申请资金支持。”
李依依的眉毛挑了起来,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什么叫‘项目申请’?”
“意思就是,他们想要钱,可以。曹浩然可以申请一笔资金,用于开办个人画展,或者出国进修,但必须提供详尽的策划案和预算表,由基金管理人,也就是你,来审核其可行性和价值。审核通过,基金可以拨款。项目结束后,他必须提交成果报告。”
“周朔也一样。他不是想创业吗?可以。向基金提交一份完整的商业计划书。你来组织专业的团队进行评估,如果评估通过,可以分阶段注资。但每一笔钱的使用,都必须受到基金的严格监管。一旦发现他将资金用于挥霍或者项目造假,基金将立刻停止注资,并保留追索的权利。”
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过喉咙,让我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暖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我看着李依依,眼神里闪着从未有过的光,“这个信托基金,除了他们之外,将面向全社会开放。任何有才华的年轻艺术家,任何有潜力的初创团队,只要他们的项目足够优秀,都可以向我的基金申请支持。而审核的标准,只有一个——这个项目,是否能创造真正的社会价值。”
李依依彻底明白了。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
“薇薇,你这是……釜底抽薪。”
“不。”我摇了摇头,笑了,“我这是在告诉他们,钱,从来不是最重要的。创造价值的能力,才是。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即将被榨干的存钱罐,那我就把这个存钱罐,变成一个他们永远够不着的、流动的源泉。”
“我的遗产,不是一桌任人抢食的剩宴,而是一颗需要他们亲手耕种的种子。想收获,就先学会弯腰。”
我靠在沙发上,前所未有的平静。
死亡的阴影,和被背叛的痛苦,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我的人生,被迫进入了倒计时。
但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03 屠龙的骑士
接下来的两周,我没有回家。
我在李依依律所附近的一家酒店住了下来。白天,我和她一起,逐字逐句地敲定那份特殊的遗嘱和信托协议的每一个细节。我们咨询了最顶尖的信托专家和慈善基金管理人,确保整个架构无懈可击,没有任何法律漏洞可以被钻。
晚上,我开始整理我名下所有的资产。房产、股票、基金、保险、公司股权……每一笔都清晰地列在表格里。看着那些不断跳动的数字,我第一次觉得它们如此冰冷而陌生。我曾经为了这些数字,熬过无数个通宵,喝过无数杯苦涩的咖啡,甚至牺牲了健康。我以为这是成功的勋章,到头来,却成了引来秃鹫的腐肉。
曹浩然和周朔几乎把我的电话打爆了。
起初是焦急的询问,问我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家。我一概不接。
后来变成短信里的软语温存和赌咒发誓。曹浩然说他有多担心我,说他不能没有我。周朔说他知道错了,说他只是太想做出点成绩给我看。
我看着那些虚伪的文字,只觉得胃里一阵阵恶心。我一条都没有回。
再后来,他们开始慌了。他们找不到我,也动不了我们联名账户里的钱。我猜,他们一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期间,我回过一次公司。处理了一些必须交接的工作。合伙人们都知道我“身体不适,需要休养”,纷纷表示理解,并许诺我的股份和分红将一直保留。他们是商人,他们看重的是我为公司创造的价值,这份价值,不会因为我的生病而立刻消失。
你看,有时候,冰冷的商业规则,反而比温情脉脉的“亲情”更可靠。
遗嘱的最终版敲定后,李依依看着我,表情严肃:“薇薇,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几乎是你全部的身家。一旦启动,就不可撤销。”
“我确定。”我毫不犹豫,“我带不走它们,也不想把它们留给一群白眼狼。如果这些钱能帮助到一些真正有梦想、在努力奋斗的人,那也算是我来这世上走一遭,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好。”李依依握住我的手,“我答应你,我会是你最忠诚的骑士,为你守护好这一切。”
我笑了。我知道她会的。
万事俱备,只欠一场最后的“家庭会议”。
我给曹浩然发了条短信,只有一句话:“周六上午十点,来依依的律所,我跟你们谈谈。”
然后,我给周朔发了同样内容的短信。
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因为他们嗅到了钱的味道。
周六,上午九点五十。
我坐在李依依律所最大的会议室里。长长的会议桌,光可鉴人。我特意化了个淡妆,换上了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虽然药物的副作用让我脸色苍白,但我不想让他们看到一丝一毫的憔ें。
十点整,曹浩然、周朔和刘芳准时出现。
曹浩然看到我,眼圈立刻就红了,他快步走过来,想要抓住我的手:“薇薇,你到底去哪儿了?我找你都快找疯了!”
我身体微微一侧,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周朔和刘芳跟在后面,脸上挂着讨好的、小心翼翼的笑。
“姐,你可算肯见我们了。你身体怎么样?我们都担心死了。”周朔说。
“是啊姐,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刘芳附和着,眼珠子却在会议室里滴溜溜地转,似乎在评估这里的价值。
我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他们在我对面坐下,像三个等待宣判的囚犯。
李依依坐在我身边,将几份文件分别推到他们面前。
“今天请三位来,是受我的当事人,朱薇女士的委托,向各位说明一下她关于个人财产处置的最新安排。”李依依的声音冷静而专业,不带一丝感情。
曹浩然的脸色变了变:“依依,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吗?”
“因为有些事,在律所说,有律师在场,会更清楚,也更有法律效力。”我看着他,淡淡地说。
周朔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了面前的文件。当他看到文件标题上“遗嘱”和“信托协议”几个字时,眼睛瞬间就亮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刘芳也赶紧凑了过去,两人头挨着头,贪婪地阅读着。
曹浩然没有动。他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不安,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薇薇,你……你这是在防着我吗?”
“我不是在防你。”我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是在给你,也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那边,周朔和刘芳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兴奋,变成了困惑,然后是震惊,最后是不可置信的愤怒。
“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周朔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文件吼道,“什么叫信托基金?什么叫项目申请?我的钱呢?我应得的那份呢?你把钱全都捐出去,那我怎么办?”
“文件上写得很清楚。”我甚至懒得抬眼看他,“你可以向基金申请资金,只要你的项目能通过评估。”
“评估?那不就是你这个姓李的律师一句话的事吗?她要是看我不顺眼,我不是一分钱都拿不到?”他气得满脸通红,“朱薇,你够狠!我可是你亲弟弟!”
“我就是因为当了你半辈子的‘亲姐姐’,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刺得他一个哆嗦,“周朔,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从我这里拿走的还少吗?我给你买房,给你还债,给你创业,结果呢?你住着我买的房子,开着我买的车,回头却像一只秃鹫,盼着我早点死,你好名正言顺地继承一切。你配吗?”
周朔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芳尖叫起来:“朱薇你别太过分了!我们哪有盼着你死?我们那是关心你!你病得脑子都糊涂了吧?把钱给外人,都不给自己家人,你这是什么道理?”
“我的钱,我想给谁,就是我的道理。”我冷冷地看着她,“至于你们是不是关心我,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那天下午,你们在客厅里说的话,我一个字一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会议室里轰然炸响。
周朔和刘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而曹浩然,他一直低着头,此刻,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薇薇……你,你都听到了?”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深爱的男人。我看到他眼里的悔恨,但那悔恨,已经无法在我心里激起任何波澜。
“浩然,我一直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疲惫,“我以为你只是耳根子软,没主见。但那天,你没有反驳,你只是说‘再谈谈’。你知道吗?你的那句‘再谈谈’,比周朔的贪婪,更让我心寒。”
“因为那意味着,你动摇了。你在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件事的可行性了。你只是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一个不那么伤我自尊的时机,来开口,对吗?”
曹浩然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灰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能说什么呢?
我句句诛心,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这份文件,你们可以慢慢看。如果没意见,就在上面签字。当然,你们也可以不签。”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你们可以去起诉,可以去想各种办法,来推翻这份协议。但我提醒你们,我的律师,是李依依。在我还活着的每一天,我都会用尽我所有的精力和资源,来捍卫我最后的权利。”
“言尽于此。依依,送客。”
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身后,传来了刘芳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咒骂,夹杂着周朔气急败坏的咆哮。
我没有回头。
我像一个刚刚屠杀了恶龙的骑士,盔甲上沾满了血污,内心却一片澄明。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自由了。
04 价值的锚点
那场不欢而散的“家庭会议”之后,我的世界彻底清净了。
周朔和刘芳没有再来骚扰我,我猜他们大概是去找律师咨询了。结果可想而知,我这份在李依依和顶级专家团队共同把关下制定的信托协议,坚固得像一座堡垒,没有任何可以攻击的缺口。
曹浩然给我发了很长很长的短信,从我们大学时第一次见面,到我们婚后的点点滴滴,字里行间充满了悔恨和挽留。他说他只是一时糊涂,是被周朔逼得没了办法。他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看着那些文字,心中毫无波澜。
信任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即使再努力抚平,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了。何况我的这张纸,已经被他们亲手撕得粉碎。
我只回了他四个字:“我们离婚吧。”
他没有再回复。
我搬出了酒店,在市中心一处服务式公寓租了套小房子。这里有二十四小时的管家服务,视野开阔,阳光充足。我把“蛋挞”也接了过来,每天看着它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追着阳光投下的光斑,内心就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宁。
我的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我和正常人无异,甚至可以处理一些基金会前期筹备的工作。坏的时候,头痛会像魔咒一样袭来,让我整日卧床不起。
李依依成了我这里的常客。她不仅是我的律师,更是我的战友和家人。她会带着亲自煲的汤来看我,会跟我聊基金会收到的第一批申请书,也会在我最难受的时候,握着我的手,陪我默默地坐着。
“薇薇,你知道吗?我收到了一份申请,是一个刚从美院毕业的年轻雕塑家。”一天下午,李依依兴奋地对我说,“他的作品非常有灵气,但是因为没钱租工作室,只能在他家那个不到十平米的阳台上搞创作。我看了他的计划书,非常详尽,预算也合理。我打算批准他的第一笔资金。”
我靠在沙发上,听着她的话,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还收到了一个大学生的创业项目,”她继续说,“他们想开发一个帮助阿尔兹海默症老人进行记忆训练的手机应用。非常有想法,也很有社会意义。我已经让团队跟他们接触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我突然觉得,死亡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如果我的钱,能够帮助那个有才华的雕塑家拥有一个像样的工作室,能够让那个帮助老人的应用早日上线,那么,我生命的价值,就在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这比把钱留给周朔去挥霍,或者留给曹浩然去买一堆毫无意义的奢侈品,要有意义得多。
我开始重新思考“价值”这个词。
过去,我认为的价值,是账户上不断增长的数字,是越来越大的房子,是别人艳羡的目光。我用这些外在的东西,像盔甲一样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以为那就是强大,那就是安全感。
直到一场大病,将这些盔甲一件件剥落,露出了里面脆弱而不堪一击的内核。我才发现,我所谓的“价值”,在贪婪和人性面前,是如此的廉价。
而现在,我找到了我新的价值锚点。
它不再是那些冰冷的数字,而是另一个年轻人的梦想,是另一个生命的希望,是我为这个世界,留下的一点点善意和改变。
离婚协议的流程走得很快。曹浩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几乎是净身出户。在财产分割那一栏,他只写下了一句话:我自愿放弃所有婚内共同财产的分割权。
签字那天,我们在民政局门口见了一面。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眼里的光都黯淡了下去。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薇薇,对不起。还有……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我们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转身,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没有恨他。到了生命这个阶段,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恨任何人了。我只是觉得惋惜。我们曾经有过美好的十年,最后却因为一次人性的考验,走到了分崩离析的结局。
或许,这才是生活的真相。它从来都不是完美的艺术品,而是一场充满了各种意外和瑕疵的现场直播。
05 第一次申请
我的“薇光”信托基金,正式挂牌成立了。
消息是我让李依依通过一些财经媒体的朋友,低调地发布出去的。我没有提我的病,只说是一位匿名的商界人士,希望回馈社会,扶持有潜力的青年创业者和艺术家。
尽管如此,这个消息还是在我的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很多人都在猜测这个匿名的“朱女士”到底是谁。
周朔也看到了新闻。
他给我打了电话,这是我们自那天会议室之后,第一次通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异常地低沉,甚至带着一丝恳求:“姐,那个基金……真的成立了?”
“是。”
“那……我,我还能申请吗?”
“规则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我说,“只要你的项目能通过审核。”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姐,”他突然说,“对不起。”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三个字。不是为了要钱,不是为了耍赖,而是真正的,迟来的道歉。
我没有说话。
“那天……我说的都是混账话。”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后来想了很久,姐,这些年,我对不起你。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像一片被投入石子的湖水,泛起了一圈圈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原谅吗?或许吧。
但我知道,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把你的商业计划书,发到基金会的官方邮箱吧。”我说完,便挂了电话。
一周后,李依依告诉我,她收到了周朔的申请。
他想开一家社区生鲜超市。计划书做得……很粗糙,漏洞百出,充满了各种想当然的臆测,一看就是找人随便糊弄出来的。
“按规定,直接驳回。”李依依说得斩钉截铁。
“等一下。”我叫住了她,“你这样,把他叫到基金会来,你,还有项目组的两个专业顾问,跟他当面聊一次。把他计划书里的所有问题,一条一条,指给他看。告诉他,错在哪里,为什么不可行,以及,一个合格的计划书,应该是什么样的。”
李依依有些不解:“薇薇,你这是……”
“给他一个机会。”我说,“不是给钱的机会,是让他学习的机会。他三十多岁的人了,连一份最基本的商业计划书都写不好,指望天上掉馅饼。我以前把他保护得太好了,让他丧失了独立生存的能力。现在,就让社会,来给他补上这一课吧。”
李依依明白了我的用意。
那场“项目答辩会”,我没有去。但后来听李依依说,周朔被两个专业的投资顾问,问得哑口无言,满头大汗,几乎是落荒而逃。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做生意不是动动嘴皮子,而是需要进行详尽的市场调研、财务测算和风险评估。
他被打击得不轻。
但他没有放弃。
一个月后,基金会收到了他第二份计划书。
这一次,虽然依旧稚嫩,但比上一份,已经有了天壤之别。他自己去跑了周边好几个小区的市场,做了问卷调查,分析了竞争对手,甚至还像模像样地做出了未来一年的现金流预测。
“有进步。”李依依把计划书拿给我看,“虽然还是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至少,态度是端正的。”
我看着那份打印出来的、字里行间都透着笨拙的努力的计划书,心里五味杂陈。
“再驳回。”我说,“但这次,告诉他,进步很大,可继续完善。并且,附上一份书单,让他去学习一下基本的商业管理和财务知识。”
我不知道周朔能不能坚持下去。
但这已经是我作为姐姐,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不是在给他钱,我是在给他一个“渔”,而不是一条“鱼”。至于他能不能学会捕鱼,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06 生如夏花
我的身体,终究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意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大部分时候,我都在昏睡。
李依依帮我请了专业的护工,二十四小时照料我的起居。她自己也几乎每天都来,陪我说说话,给我读基金会收到的那些有趣的申请项目。
我的世界,变得很小,小到只剩下这间小小的公寓。
但我的世界,又变得很大。
我知道,在城市的另一端,那个叫小林的雕塑家,已经用“薇光”基金的第一笔资助,租下了一个宽敞明亮的LOFT工作室。他的毕业作品,入围了全国青年美展。
我知道,那个由大学生开发的、帮助阿尔兹海默症老人的应用,已经拿到了种子轮投资,第一个测试版本即将上线。
我知道,还有很多很多年轻人,因为“薇光”的存在,他们的梦想,有了一个被看见、被支持的机会。
我像一个播种者,撒下了一把种子。虽然我可能看不到它们开花结果的那一天,但我知道,它们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一天,我难得精神好一些,靠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落日。
护工敲门进来,说有人来看我。
是曹浩然。
他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画框,用绒布小心翼翼地包着。他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但眼神,却多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沉静和专注。
“我能进来吗?”他问。
我点了点头。
他走进来,将那个画框立在我的床边,然后轻轻揭开了绒布。
那是一幅油画。
画上,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坐在一片开满了向日葵的花田里,怀里抱着一只胖乎乎的布偶猫。女孩微微侧着头,看着远方,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像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那是我。
是我二十几岁时,和他一起去旅行时,他为我拍下的一张照片。
“我把它画下来了。”曹浩然看着画,声音很轻,“我想,这应该是我这辈子,画得最好的一幅画。”
我看着那幅画,看着画中那个神采飞扬、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自己,眼眶有些湿润。
“我把画室卖了。”他突然说。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离婚后,我想了很多。”他苦笑了一下,“我一直在用你的钱,过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自以为是的‘艺术家’生活。我鄙视铜臭,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铜臭带来的一切。薇薇,是我太虚伪,也太懦弱了。”
“我卖了画室,一部分钱,还给了你的基金会。剩下的,我报了一个儿童艺术教育的培训班。我想,去做个美术老师,教孩子们画画。也许挣得不多,但至少,那是我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
他看着我,眼神真诚而坦然。
“薇薇,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我今天来,只是想把这幅画送给你。也想让你知道,你教会我的最后一件事,比你以前为我付出的所有金钱,都更重要。”
“那就是,一个人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他把画留下了,然后,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那幅画,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原来,我种下的种子,不仅在远方发了芽,也在我身边,开出了一朵迟来的、忏悔的花。
这就够了。
07 最后的阳光
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已经无法下床,大部分时候,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李依依一直陪着我。她会握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轻地讲述基金会的近况。
她说,周朔的第三份商业计划书,终于通过了初审。虽然离最终拿到投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已经从一个只会伸手要钱的巨婴,开始学着像一个真正的成年人一样,为自己的未来负责。
她说,曹浩然已经在一家儿童艺术中心当老师了,很受孩子们的欢迎。他把每个月的工资,都雷打不动地捐出一部分给基金会,用来资助那些有艺术梦想的贫困孩子。
她说,基金会资助的第一个创业项目,那个帮助阿尔兹海默症老人的应用,用户已经突破了十万。很多家庭给他们写来感谢信,说这个应用,帮助他们的家人,找回了片刻的、珍贵的记忆。
我静静地听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真好。
这个我即将离开的世界,因为我最后的努力,好像,变得好了一点点。
我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越来越轻,就要飘向一个很远的地方。
在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刻,我用尽全身力气,对李依依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依依,谢谢你……还有,把我葬在,能看到阳光的地方……”
李依依哭了,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用力地点头。
我闭上眼睛,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但我知道,那不是结束。
因为,当一束光,照亮了另一束光,这个世界,就永远不会黑暗。
我的生命,将化作无数道微光,在那些年轻的梦想里,在那些不屈的奋斗里,在那些被改变的命运里,永远地,闪亮下去。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我,朱薇,三十八岁。
我来过,我爱过,我战斗过。
我,了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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